盘臣(9)
胡卿言边说边笑,到后面看着萧相一张驴脸拉得老长,脸颊煞白,眼尾都笑出纹来。
一颗瓜子丢了上来。
胡卿言战场上的敏锐还在,侧头便躲过了这颗瓜子。
陛下的手还停留在那里,脸上略显严肃,“干什么呢?萧相是汝等之师,怎么说话呢?”
这语气熟轻熟疏?
萧相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外头太监的声音传来——
陛下,靳王求见。
“来得正好。”陛下拍了拍手里的瓜子屑,向边上的宫女招了招手,示意把桌上的吃食都先拿走。
靳则聿进殿必下跪,成帝走到他平时要下跪的位置,托住他的臂膀。
拇指捻到他的衣服上略有湿濡,朝殿门外瞧了瞧,“底下人怎么服侍的,衣服都湿了。”
自顾说完,也没等靳则聿回话,就携着他往里走:“来,萧相同胡卿已经到了,孤没了主意,正要找你商量。”
“臣一时失察,接到校事处秦霈忠涉及御马监细作的消息,便令其速拿,在追缉途中,细作逃入言府,惊动了言府上下。”
“哦,原来是这样,”成帝低头,抚着他的背说道:“这事大致的始末孤也听言家老二说了,他们倒也没怪秦霈忠手底下那帮人做事冲撞,还谢了校事处‘诛杀凶匪’,孤原以为你不知道此事,是秦霈忠贸然行事,本想革了他的职……你既知道此事,孤便同你说罢,这事虽不大,一则言府上下惊惧难安,二则,京师为首善之区,都下喜妄传事,这实则是捕匪,百米之外便是抄家,出了京流言更是不堪,那个谁,怎么说来着?”
他抬手招呼萧相,萧相不明所以,陛下点了点胡卿言。
胡卿言瞪了瞪双眼,意思像在问——是要我答么?
瞪完笑道,摸了摸鼻子:“萧相说了,他侄子从通州赶来,听说言侯已经被问斩了,是这样吧,萧相?”
“哈哈……”胡卿言说完自顾笑起来,重复道,“问斩了,哈哈。”
成帝被他笑得也笑起来,这实属太过荒诞,萧相也笑了,老相难得玩笑着道:“我侄儿这个性子,快马奔回来,连滚带爬的,眼里都是泪水,都说害了言侯一家,赶明儿要一道去死,以全其义,我不明所以,问发生了什么事——我侄儿说,听闻校事处发现言侯是奸细,围了言府,已经开刀问斩了。”
胡卿言看了他一眼:“萧相,你别说,你侄儿这个脾气同你有点相似。”
“同我像在何处啊?”
“忠孝仁义嘛。”
“你!”
“哎——”成帝打断他们,“今日请则聿来相商,一则是安抚,二则是止此妖讹,平息这个谣言,最好是要快。”
靳则聿拱手:“回陛下,臣已命李通涯把住京城四门,外松内紧,至于京城之谣言,臣建议集中扑之,请胡大人的督军督府派人在城中巡视,敢倡言者即捕之,迅疾扼住此谣言,防止其播散。”
“好哇!”成帝握住他的手,“真是社稷之臣!”
转头正好看向胡卿言,见他先是一愕,接着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复杂。
成帝一思索,对着他道:“你的督军督府还在五军督府辖内,你怎么?不服管了?”
“这臣哪能啊,”胡卿言手背挫过鼻梁,“借我个胆我都不能,”他收起笑容,转对着靳则聿恳切道:“王爷有什么,吩咐一声便是,这事儿我回头就让他们办。”
“汝等能如此融洽,孤心甚慰。”成帝笑笑,接着说:“那安抚……”
“萧相同言家最熟,我觉得萧相出面安抚最好。”胡卿言笑道。
萧相被他激得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想说靳则聿手底下人惹出的事,为什么要他来安抚,但转眼看了靳则聿,他甩了袖子,“陛下说要安抚,臣虽老了,可也听闻胡督军在洛城的时候,颇得言家三小姐倾慕,为何不去安抚?”
“虽然言家曾经逼得我走投无路,但是陛下要我去我自然去啊,只是我如今将要娶妻,腾不出地方,”他笑言:“说到安抚,萧相虽年将至七褽,却鬓发如漆,精神步履比之我等不迨,家中几个妾室似乎没有扶正,倒是腾出了个地
方……”
萧相被他一激,“荒唐!靳王鼎盛之年,也未娶继室,何故先来攀扯我!”
他说完看了一眼靳则聿,心里一沉,心下明白胡卿言从头到尾就是想借自己的嘴把话题绕到靳则聿头上。
他刚想说话,靳则聿先道:“萧相白发丧妻,妻室空悬,则聿年少丧妻,以全其正,皆良知也。”
这便是靳则聿的好处了,虽不亲近,但决计不让人难堪。
萧相忙道:“是是是,王爷还是个厚道人啊。”
胡卿言转头,“再说是靳王爷的手下惹出的麻烦,我去描补,恐怕不合适吧,越俎代庖岂不是?”
他这话是对着皇帝问的。
成帝挖了他一眼。
胡卿言笑道:“真要以身相许,这屋子里头只有靳王合适,这言家三小姐性子还不错,我瞧着挺合适。这样一来,靳王虽然是异姓王,但同陛下情似手足,若是娶了言侯的女儿,必定海内皆知,这人都有趋炎附势的本性,西南、西北、东南这些本来有些松动的小城城主听到有这样的好事岂不是上赶着来归顺,萧相你觉得呢?”
胡卿言这个人,杀人惯不用刀,萧相力劝成帝把言侯一家安顿在京城,原本确实想争功,现如今言侯进了京,眼看这个弊端渐渐出来了,他当初的提议就显得不那么高明,适才胡卿言一番胡搅蛮缠,却把当时的情况在嬉笑中给陛下再提了个醒,这时胡卿言给靳则聿下绊子,他倒是可以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