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韶华(197)
话音未落,怀中便传来压抑已久的啜泣。
及笄礼那日的画面浮现,寡言的父亲为她据理力争,隐在人群中的嫂嫂随时准备挺身相护。而母亲冷漠的姿态,像根刺扎在心头。
这两日她在母亲面前强颜欢笑,却始终想不通为何至亲会变得如此陌生。
泪水很快浸透了姜月盈轻薄的夏衣,宋诗雅哭了许久才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眶像是抹了胭脂,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就算心中扎了一根刺,母亲仍是母亲,也不可能就此就不认了。
她看着眼前的嫂嫂,只庆幸,这个嫂嫂是真心疼爱她。
“对不起嫂嫂,把你衣裳弄湿了。”宋诗雅慌忙抽出腰间绣着兰花的帕子,手忙脚乱地为姜月盈擦拭肩头的泪痕。
“不妨事。这大热天的,一会儿就干了。”
擦拭间,宋诗雅忽然注意到姜月盈颈间斑驳的红痕:“嫂嫂被蚊虫咬了?”
她好奇地凑近,指尖轻轻拨开衣领一角,才发现这蚊虫竟然咬了这么一大片,她忍不住骂道:“这蚊虫当真可恶,竟咬了这么一大片。”
姜月盈双颊绯红,窘迫地捂住脖颈。
她进退两难,若是搪塞过去,可诗雅即将成婚,瞒不了几日;若是直言相告,又实在羞于启齿。
“昨、昨日守灵时,蚊虫甚多......”她支支吾吾地解释,急忙岔开话题:“对了,你二哥回来了,你可知道?”
宋诗雅收回手,杏眼圆睁:“不是说至少要一个月吗?二哥哥现在何处?”说着她又关切道:“嫂嫂可涂了药?”
不等回答,便朝不远处的丫鬟招手:“霜霜,快去取些治蚊虫叮咬的药膏来。”
姜月盈也由着她,顺势道出今日寻她的缘由:“今日找你来,正是因他担心你受委屈,觉得你这般早成婚不妥。”
宋诗雅挂着泪痕的小脸突然紧绷:“二哥哥可是嫌云祁没有功名?”
她急急辩解:“云祁昨日说了,秋闱他定会.......”
姜月盈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眼中顿时闪过促狭的光,八卦道:“哦?昨日见过?”
宋诗雅的脸霎时红得像三月桃花,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昨日来寻嫂嫂时,云祁他,已经在门房候着了。”
昨日。
姜月盈前脚刚走,石云祁后脚就策马赶到姜府门前。
听门房说姜月盈有事外出,又特意交代若是宋大姑娘来访就请她先回去,石云祁当即决定在门外等候。
直到看见宋府的马车缓缓驶来,他才立刻整了整衣冠迎上前去,说明了情况,并将宋诗雅邀至附近的茶楼。
茶楼雅间里,石云祁跪坐得笔直,给宋诗雅斟茶时手却不听使唤地发抖。茶盏满了都没察觉,几次开口都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诗雅见他这般模样,以为他是改变了心意,便率先问道:“你可是后悔了?”
“不是!能娶到姑娘,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石云祁说完后,自己也愣住了,随即整张脸涨得通红。
宋诗雅手中的团扇微微一滞,脸上也飞起红霞。
石云祁深吸一口气,索性把茶壶放下:“宋姑娘,今日我特意等在门房,就是想单独见你一面。我知道昨日你是情势所迫,我不过一介白身,实在配不上姑娘。可我对姑娘却是真心实意,若在宋大人回京前事情有转机,姑娘随时可以退婚......”
他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目光灼灼:“若是姑娘愿意下嫁,我石云祁此生定不负你!不是为了救急,不是为了任何别的什么,只因我心悦姑娘。”说完就紧紧盯着宋诗雅的反应,连呼吸都屏住了。
宋诗雅将昨日之事细细道来,说到动情处,耳尖泛起薄红。姜月盈瞧着她这副模样,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嫂嫂......”
宋诗雅郑重道:“那日那般情形,满京城谁不畏惧肃国公府?唯独.....唯独他敢为我挺身而出。”
她抬起水润的眸子,嘴角的笑意更胜:“若是往后余生,都要被母亲安排着嫁个门当户对的陌生人,浑浑噩噩过完一生,我宁愿......宁愿选个真心待我的,我也......”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却让姜月盈心头一暖。
“那便选他,选你心悦之人,逆境才更能看清一个人,嫂嫂是支持的。”姜月盈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在这个盲婚哑嫁的时代,她真心希望这个单纯的姑娘能拥有选择幸福的权利。
宋诗雅眼睛一亮,随即又露出怯意:“那...二哥哥那里,嫂嫂帮我说说可好?二哥哥板起脸来可吓人了。除了嫂嫂,二哥哥对谁都凶,我全指望嫂嫂了~”
她撒娇似的晃着姜月盈的手臂。
姜月盈正要答应,余光却瞥见宋眴挺拔的身影自回廊处走来,身后跟着局促不安的石云祁,那少年此刻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喏,你自己同你二哥哥说吧。他们来了。”姜月盈抿嘴轻笑。
宋诗雅闻声回头,目光却越过兄长,直直落在石云祁身上:“云祁也来了?!”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欢喜。
转瞬间,宋眴已行至凉亭,直直坐在了姜月盈身侧。
宋诗雅识趣地挪到长廊另一侧的美人靠上,怯生生唤了句:“二哥哥......”
这般唤着,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石云祁。
“恩。”
宋眴自然察觉到了妹妹的目光,只觉得小姑娘家的,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这就忍不住看向人家了?
石云祁此刻比面见宋父宋母时还要紧张三分,他忽然想起大哥教他的称呼,连忙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见过二哥哥,二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