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韶华(61)

紧接着，她看见宋眴伸出另一只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擦拭那滴快流到她眼睛里的水珠。

“小叔，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姜月盈急忙开口说道。

宋眴并未回应，他的目光牢牢停留在她的脸上，又轻柔地擦拭着她脸颊上残留的水珠，那动作温柔得近乎极致。

姜月盈望着他眉眼间流露出的温柔，刹那间竟恍惚觉得眼前之人是宋景泽。

难道宋眴被宋景泽附身了？

可这分明是宋眴的手啊，姜月盈心中慌乱，忙不迭地侧身避开，方才那灿烂的笑脸消失不见，瞬间涌上了丝丝怒意。

“你怎么和诗雅一样，像个孩子似的！一会儿让下人瞧见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宋眴反倒先发制人，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仿佛刚刚的温柔只是错觉。

“啊……？”姜月盈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怪不得大哥让我照看你，你要抓鱼，也得注意点形象，瞧瞧这袖子，都湿透了。”宋眴此刻的语气，就像一位兄长在训斥顽皮的妹妹。

姜月盈本来想指责他越界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来。此刻她甚至觉得自己狭隘，竟把宋眴想成了不知礼数的人。结果，宋眴只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家人，当成像妹妹诗雅一样的家人，才这般照顾她。

虽说，她心底还是觉得这般方式有些不妥。

“我……”姜月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什么我？还有，以后别随意把胳膊露出来。”宋眴松开姜月盈，俯身抓起地上那条被砸晕的鱼，朝着远处走去。

姜月盈：“......”

姜月盈愣了一会，这才重新走到水边洗净双手，放下袖子，这才回到方才的踏凳旁，缓缓擦拭着自己依旧有些湿润的脸颊。

她用力拧了拧袖子上的水，随后轻轻摆动袖子，借助微风，好让它快点晾干。

接着，她倚靠着踏凳，缓缓闭上眼睛，仰起脸庞，任由温暖的阳光肆意洒落在自己脸上，自说自话，轻轻呢喃：

“景泽......你说过的，要带我去池塘边抓鱼，我自己抓到了。我厉害吧？”

姜月盈话音刚落，那停滞许久的风，仿若被她的话语所唤醒，陡然间轻柔拂来。

恰似一只温厚且饱含爱意的大手，先是小心翼翼地缓缓抚过她那如瓷般细腻的脸庞，而后又俏皮地撩动起她的缕缕发丝。

一旁的柳树也被吹得沙沙作响，枝叶摇曳，仿佛是在回应她一般，带着几分温柔的共鸣。

“你听到了，景泽，对不对......”

姜月盈依旧紧闭双眼，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眼角却又不自觉地湿润了。

平日里忙碌时还好，可一旦静下来，那股深入骨髓的悲痛，便会从她的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肉中慢慢渗透开来，弥漫至全身。

那种痛，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姜月盈！还不来搭把手？！”

突然，不远处传来宋眴的呼喊声。

听到呼唤的姜月盈，像是被人从黑暗中猛然拉了出来。她不能因为自己再影响身边的人了。

她迅速抬手擦拭眼角的湿润，坐直身子，高声回应道：“怎么了？小叔？”

“你不是想吃鱼吗，去捡些柴火来。”

“好，这就来。”姜月盈立刻应下，随即起身，在路边仔细寻觅着有没有干枯的树枝。

宋眴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处理手中的鱼。

方才，他瞧见她那瘦弱的身影倚靠在踏凳上，尽管距离甚远，看不清表情，可他却真切地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悲伤气息。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那种哀伤却仿佛能穿透空气，直抵他的心底。

正因如此，他才出声打断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姜月盈。

“小心点，只在路边捡，别往草丛里去。”宋眴再次开口，语气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

两人架起了火堆，将鱼放在上面炙烤。

姜月盈把湿的袖子摊开，凑近火堆，一边烤着袖子，一边盯着火上的鱼，满眼期待。

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出去的三人回来了，带回了许多食物，还带了一张小桌子，绑在了马车的后面。

“竟然还有鱼！”青峰忍不住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二爷，哪里来的鱼？”

“我抓的。”姜月盈带着点骄傲，语气中满是得意。

“大奶奶当真厉害，这都没有工具，都能抓到。我小时候和二爷出去，我们带着网，都没有……”青峰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青峰，管不住自己嘴，就把嘴缝了。”宋眴刚刚温和的脸，在几人回来后，又变回了那个冷肃不苟言笑的模样。

“奴才该死！”

青峰立刻恭敬认错，可眼神却瞥见了地上那柄柄首镶嵌着一圈圆润红宝石的匕首——“赤霄刃”。

显然，这鱼是用这匕首宰杀的，而这匕首，是宋眴十六岁伴圣驾时，遇刺客以身为陛下挡剑，陛下特意赐下的。

如今，二爷竟用它来杀鱼？！青峰心中震惊，却不敢多言。

姜月盈见宋眴训斥青峰，想缓和这氛围：“小叔，我都饿了，咱们出门在外，就一起吃吧。行吗？”

“嗯。”宋眴的声音没了刚刚训斥青峰时的凌厉，又柔和了些许。

自石海回来后，宋眴便一直留意姜月盈的举动。

见她眼神除了盯着食物，就是去接穗穗手里的东西，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石海，心里颇为满意。

而石海，大概是自己的心思被人察觉，回来后只是按部就班地干活，再没做出逾越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