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装有老参的锦盒递给白芷,王宗赫在屏风外加重脚步,里面的清蕴立刻坐起身,回头看见是他,身形稍稍松懈。
“三哥。”她打湿帕子,为李秉真擦拭了脸颊和手。
王宗赫嗯了声。
他是近日来探望的客人中最能沉住气的,瞧见李秉真快速衰败的模样也没有太过震惊,坐下去刚说两句话,张颖就来了。
他和清蕴同时退到屏风后看张颖施针,金针在炭火映照下泛着暖光,扎进李秉真嶙峋的脊背时却像冰锥。
王宗赫稍稍移开目光,落在清蕴不住颤动的眼睫上。
他以为她会哭,但一直没有泪水落下来。她只是视线定在那儿,一刻没移开。
王宗赫内心沉重,既为李秉真,也为清蕴。
“到底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
没有无缘无故恶化的病情,便是他,也知道李秉真一直在好转,不然上次不会玩笑地提出那个要求。
清蕴:“陛下当面赐丹药,他不得已服用了。”
王宗赫微微一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故意而为?”
清蕴答不清楚。
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没人能去找建帝算账。
王宗赫紧接着道:“大长公主和国公可知道?”
他和李秉真思考的角度出奇一致,清蕴淡淡回望,仍是摇头。
接下来就是沉默。
等张颖施针结束,两人立刻回到榻前。
李秉真刚又吐了回,下人们在换被褥床单。清蕴要上前帮他换中衣,他却别过头,流露出拒绝。
“我来吧。”王宗赫主动帮忙,没叫藏翠藉香入内,示意清蕴出去。
如今李秉真浑身无力,更衣都无法自主,要么让人全程搀扶,要么让他躺在床上,旁人帮忙脱衣,再一点点穿上。
好在王宗赫力气大,能一只手扶他,一只手动作。
炭盆加持下,王宗赫都出了身汗,任人折腾的李秉真四肢依旧冰凉,像刚从冰窖里搬出来。
不着痕迹地探过对方脉搏,王宗赫平静的脸色下掀起惊涛无数。
他不通医术,但放松时看过几本医术,知道常人脉象如何。如果按他的理解,给李秉真把脉时几乎感受不到脉象,和将死之人无异。
知道李秉真病重,却不知他到了这个地步。
直到离开齐国公府,王宗赫都没能再说出之前准备好的宽慰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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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进贡的雪蟾,快!”大长公主的脚步声惊碎了倒座房满室药香,她鬓发微乱,亲自抱着檀木药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在她身后,齐国公紧随而至,带来了张颖说了另一种药。
见大长公主身形摇晃,他伸手扶了下,曾经的夫妻都忘了彼此间的恩怨,齐齐看向张颖。
距离李秉真身体快速衰败过去一个月,宫中太医都摇头说没办法,只有张颖,靠着绝佳的金针术,硬生生地一次又一次把李秉真从阎王爷那儿拽了回来。
在两人心中,如今张颖是最值得托付信任的人。
但张颖并没有因他们的到来喜出望外。
这些日子以来,张颖天天皱眉,眉头已经成了“川”字型,此刻这“川”眉对二人扫了一圈,“请两位过来。”
两人心跳如雷地跟去。
“早在三年前我就说过,世子难以活过而立。”张颖的第一句话就让大长公主红了眼眶,“可是我儿才勉强二十五,离三十分明还远……”
“世子身体太差,心力衰竭也是转瞬之间,我也无法预料。”张颖同样帮李秉真保守了秘密,没有说出他就差一步痊愈的事实。
如果大长公主知道,恐怕能立即心碎。
可即便如此,大长公主也依旧难抑激动,她作为母亲,无论多少次都不可能坦然接受儿子将死的事实。
“张大夫,您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对。”张颖缓缓道,“我没法解他的毒,但这一个月来,确实想到了办法,可以暂时把他的毒压制。”
大长公主立刻追问。
“我用针法把他的毒全部移到腿上,能够暂缓毒发,延长三到五年寿命。”张颖接道,“但这样会废了世子双腿,从此他再也不能行走,出行只能靠轮椅。除此之外,他身体虚弱的症状不会好转,不止有碍行走,可能他坐、卧、吃、喝都需要人服侍,睡也无法睡安稳,时刻都处于病痛中。”
大长公主当然在乎这些,可她更想儿子活着,刚要张口应下,齐国公开口,“如果不用针法移毒呢?”
“不移的话,少思……还有多久?”
“不到三月。”
齐国公痛苦地闭上眼。
死还是生?对于他们活着的人而言,似乎是根本无需细想的选择,可对少思而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