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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引(134)

直到她发现主子可能身世有异,那微妙的情绪顿时由此放大。

美玉微暇,便不再是完整的玉, 何况是如此大的瑕疵。

夜露打湿了白兰的袖口,她紧攥着怀中信笺疾步穿过回廊,指甲几乎要掐进丝绢里。这一路她都在反复回想那双给自己递绣品的手——主子递物时尾指微微翘起的弧度,和姜玲绣帕上的云纹针脚一模一样。

角门近在咫尺时, 她忽然被扯住后领。

“月黑风高, 小贼也是好兴致。”

她被人毫不留情地拎起后颈, 白兰看到地上拉长的人影, 再听到这懒洋洋的语调,顿时意识到是何人, 微惊了下,“二、二爷……”

她勉强镇定,“我是白兰,世子夫人身边的。”

看她轻声解释,李审言环胸而立,一言不发。

白兰继续道:“我家中有急事,已提前和夫人说过了,所以才深夜出门。”

李审言嗤一声。

白兰脸色涨红,“二爷若不信,大可去问夫人。”

她笃定以这两人的关系,二公子不会大半夜去打搅寡居的大嫂。

但李审言根本不吃这套,脚尖点了点她遮遮掩掩的地方,“偷了什么东西出门?”

高门大户中下人多,难免会出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李审言以为白兰也是如此。他意外的是,以陆清蕴治人的功夫,身边竟也会出现这等女使。

白兰自然不肯交代。

她想得很清楚,夫人身世有异,对王家来说是滔天巨浪,放在齐国公府这儿可能根本不算什么。世子娶的从始至今都是现在的主子,多年前的事,对齐国公府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甚至,为了维护齐国公府和世子夫人的脸面,他们一旦发现此事,还有可能帮着主子杀人灭口。

李审言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未因她是月舍的人而另眼相待,白兰明眼看着就做了背主的事。

在注意到白兰衣襟外露出的并非金银等物,而是信笺一角时,他眉头挑了挑,直接把人拖进屋。

稍微一抖,白兰极力想遮掩的十几封信散落。李审言随手拆开最上方火漆完好的那封,瞳孔骤然收缩——竟是齐国公与兵部尚书等人往来的记录,甚至载有三两对话。

连他都不曾发现。

李审言眼神瞬间大变,从懒散变为锋锐,充满戾气地扫向白兰。

是哪边派来的?还是被老头的对家收买了?

迅速扫完十几封信,李审言心惊的同时,看白兰的目光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其中有些事,他都无从知晓,大概只有之前贴身跟着老头的陈危才能清楚。虽不知白兰到底通过什么手段知道,但决不能留。

白兰犹不知李审言看到什么,可察觉他的变化,眼皮猛跳,鼓起勇气从地上捡了几封信。

她能够识文断字,这些本事都是到王家之后学会的。

她还记得,自己和白芷的字,都是夫人一笔一划教会的,学了这些年,称不上秀丽,也可说工整。

可如今看着信上“自己的”笔迹,冷汗渐渐顺着她的脊梁滑落。夫人早算准了,故意让她看见暗格,诱她以为那些是和陈危的来信,结果全是幌子,这里面竟是她作为内应,暗中盯梢国公爷的证据。

发现夫人身世有异想告发,和受他人指使盯梢齐国公,这两者的罪可不能相提并论。

“好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李审言反手将信纸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语气不明,“谁指使的你?都察院?柳家?”

“二爷!”白兰扑通跪下,“二爷明鉴,这些根本就不是奴婢所写,都是夫人故意构陷。”

这时候,她终于自称奴婢了。

李审言目光冷漠。

白兰继续,“奴婢本是发现了夫人的秘密,不想让王家各位主子受欺骗,所以才大着胆子偷信,没想到……”

她颤声道:“夫人她……她根本不是王家外孙女!”

李审言动作顿住,白兰窥见他眼底乍现的寒芒,突然想起这位爷的手段,喉头泛起腥甜,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抖着嗓子阐明真相。

她从大半年前主仆二人在街上偶遇姜玲开始说起,再把自己观察到的种种巧合道出,“奴婢亲眼见过夫人肩胛的月牙胎记,和姜夫人说的一模一样,本来这些信...这些信能证明她和陈危合谋...”

“二爷不妨闻闻信纸!”白兰艰难地挤出话语,李审言皱眉凑近,果然嗅到极淡的沉水香——这是她这段时日调制过的香。

这说明不了什么,白兰作为她的贴身女使,要弄到香轻而易举。

但李审言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轻笑,靴尖碾过信纸上的墨字,“所以呢,你打算敲登闻鼓告御状?还是卖给都察院换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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