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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引(136)

李审言忽然笑了声。

书房内的阿宽不明所以,“爷还有吩咐吗?”

“来研墨。”

阿宽应声乐呵呵走去,他不识字,但看字迹工整还是会的,磨了会儿,夸赞道:“爷的字越写越好了。”

李审言刚要敲他脑袋,问他看懂了什么,眼神望着宣纸上晕开的墨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止了誊写,而是摹了整卷《洛神赋》。

第60章 有名无实的婚姻

《水长志注疏》陆陆续续整理了两个多月, 主要由清蕴和翰林院顾学士共同整理,李审言作辅,最后编印成册时,李审言也有股莫名成就感。

旁的不说, 至少他如今书法精进许多, 对建朝各地的水土也算初具了解。

与此同时, 他对旁人口中的李秉真天资有了更深认知。

李审言离开过京城, 曾随大军四处奔走。行军途中虽无法认真领略各地风土人情,但好歹实地感受过地域间的山水、风俗差异, 见过来自天南地北的同袍。

李秉真受身体所限,所达最远之处不过天穹山和京郊,相处的人仅限达官贵族、公府奴仆,却能仅凭所阅书籍,对山川河流的分布及其影响、作用了如指掌。

譬如《水长志》中提到“沧江自云岭而下, 至涿野渐分九流"。

李秉真在注疏中补充:此非江河改道之故, 实为前朝工部侍郎裴琰治水遗策也。永安三年,裴公以'束水攻沙'之法,于涿野设三十六道挑水坝, 逼沧江激流冲刷河床淤泥。今所谓九流者,乃主河道外八条引水渠,暗合《河防通议》所载“以渠代闸,以疏代堵”之理。

随后又道:然《禹贡图志》谓涿野土性黏重, 裴公之法恐难持久。近观《景州水部档》载, 景德年间该域洪灾频发, 恰印证沙土虽去而堤基松动之弊——此非先贤思虑不周, 实南北土质殊异所致。

还用蝇头小楷绘出涿野地势剖面,标注不同土层吸水特性, 恍若亲临其地丈量过一般。

困于方寸之间却能神游九州,李审言面上不言,心底却对不曾了解过的李秉真隐隐生出敬佩。

无关长辈、无关旧怨,纯粹对李秉真此人。

他尚且如此,亲手一字一句整理誊写的陆清蕴,应当会感触更多。

想到这儿,李审言心底又不知为何有莫名躁意。

清蕴先把《水长志注疏》拿给齐国公看,他沉默地翻了十几页,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长子,背过去半晌,而后道:“辛苦你了。”

“世子已经写出七八,儿媳只是稍作整理,还要多谢二公子帮忙。”

齐国公点头,“难得他耐得住性子。”

他心想,不仅能沉下心帮忙整理书稿,还能听从长嫂的话,看来那天对话过后,允勖的确有了改变。

接下来劝允勖离开旗手卫,或许也不是难事。

清蕴再整理出原稿,亲手送给大长公主。

清蕴这两个多月未去织经堂,大长公主还以为儿媳不愿来,没想到是在做这件事。

她的情绪外放许多,当即落泪。

待止住泪水,情绪稳定了,才敢小心触碰纸张。每抚摸一页,便仿佛看到了儿子当初临案写注的模样。

清蕴:“世子曾说,修书如同治水,束沙为堤终会溃散,唯有让人思如活水源流不绝。”

“少思能得你为妻,确实是他之幸。”大长公主道,“你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要了解他。”

儿子胸有沟壑,奈何命运弄人,终其一生,只能在药气与墨香的狭隙里活着。

其实怪来怪去,还是她这个当母亲的没有保护好他。

眼见大长公主又要陷入怅惘,清蕴出声,“世子留下这些笔墨,就是想要用这些来陪伴我们。母亲思念他时,多看看他整理的书,他的画,能够得到些许慰藉,世子的心血就没有白费。”

手握原稿,大长公主再次对这个表面柔弱的儿媳刮目相看。

**

进入九月,王家有两件大事操办,王贞的六十五寿辰和王宗赫成婚。

前者,清蕴避开宾客,在寿辰前一天去向外祖父祝贺送礼。后者,因她仍在守孝期间,不便参加,就托人询问李审言是否要去赴宴。

同在朝为官,李审言和王宗赫还真谈不上熟,短暂的几次交道也不算愉快。

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帮清蕴带礼。

六部两位堂官结亲,其中一方长辈还是内阁首辅,朝堂上有名有姓的官员来了七成,加上亲眷好友,堪称宾客如云。

李审言不耐烦应酬,拒了同僚邀请,也没去李家族人边上,自己挑了个稍微清静的角落。

他来得晚,新娘已从柳家迎来,如今是王宗赫作为新郎在待客。

在旁人眼中,王宗赫不愧是状元郎、官场新秀、柳阁老心腹,老成持重,大喜的日子也能稳得住。在李审言眼中,王宗赫对这场婚事就像对待官场公务,所以才能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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