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审言懒洋洋嗯一声。
对坐会儿,他忽然道:“以后大嫂出门,多给她备点护卫。”
齐国公皱眉,“她遇到麻烦了?”
“只是些苍蝇。”
儿媳的美貌齐国公也知道,若显露人前会不可避免地引来目光,但他总不能因此就把人禁锢在府里。况且清蕴守礼有分寸,向他提出出府的请求也不全是因私事,“我下次提醒她注意。”
父子俩又说了几句话,言谈间,李审言有意无意问起关于如果清蕴再嫁的事,让齐国公不悦,“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也与你无关。”
作为少思父亲,他当然不会乐意见到儿媳另嫁他人,可如果清蕴那孩子真遇到良人,他也不忍心阻止,最大的可能是平淡以对。
李审言细观他神色,搭在椅背的指节无意识轻叩起来。
……
腊月廿九的雪粒子敲在青瓦上,齐国公府正厅里的炭盆烧得劈啪作响。
清蕴捧着茶盏坐在东侧圈椅里,看周管家指挥下人们更换岁朝清供。
李审言斜倚在门框边剥松子,指尖一弹,果仁稳稳落在清蕴手边的攒盒里。
“今年冬天倒比往年更寒。”李审言说着,掸了掸衣襟上的碎壳,目光掠过清蕴发间素银簪:“我前天去白云观,正遇见大嫂跪香。那些姑子连盏热茶都不备,冻得人指尖发青。”
清蕴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前日她确实去为李秉真做道场,却不记得在观中见过面前人。檀香缭绕间似乎有人往她膝下塞过蒲团,可抬头时只见到玄色袍角闪过月洞门。
那就是他?
不待细想,李审言已经直起身,“我备了些小玩意。”
他从阿宽手中拿来锦盒,一枚羊脂玉簪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听说大嫂旧年那支不巧摔断了齿,这是给你的。”
锦盒中还有一只白玉吊坠和一对护膝,据他说是为太夫人和齐国公准备。
这毕竟是年礼,清蕴思索几息收下,“二叔破费了。”
她那儿也给每人各自备了礼,但没有这么贵重。李审言有俸禄,在府里也领例银,可据清蕴了解,他的存银应该不算富裕。
李审言摆摆手,转头给阿宽也赏了个红封,似乎纯粹是因除夕而高兴。
齐国公借喝茶的姿势观察儿子。
看上去没什么奇怪,依旧是那副让人恨不得捋直他骨头的懒散模样,除去难得学会关心亲人了,再无特别。
可他能表现得这么“乖巧懂事”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齐国公觉得,答案有几次都呼之欲出,又缺了点什么,让他仍有不解。
年夜饭前,齐国公召来跟随自己多年的护卫马青,让他去查查李审言近几月都做了什么,并让马青派个跟梢好手,在年后半个月跟着人,看其这段时间又会去何处。
马青道:“二公子武艺高强,府里没几个护卫能跟住,如今陈危不在,只有属下可以。但如果属下被发现,公子立刻就会知道是主子的主意。”
提到这个,齐国公骄傲又头疼,“你亲自去吧,隐蔽点,太近就不要跟了。”
马青领命,派人去查过往几月之事,再亲自跟着李审言。
这段时间人基本都在府里,暗中盯起来也方便许多。
半月后,几叠纸被呈到齐国公面前,他抿了口茶,慢慢看过去。
一刻钟后,齐国公平静道:“叫他过来。”
马青投去忧虑的眼神,迅速去喊人。
这会儿仍是正月,天寒地冻,李审言踩着积雪推开书房门时,齐国公端坐在书房的紫檀嵌云石案后,镇纸下压着那一叠纸。
“什么事?”李审言直接问。
示意那叠纸,齐国公道:“你自己看看。”
李审言当自己教训过的几人告到齐国公面前,漫不经心地拾起,看到第一页时,眼神就定住了,微微攥紧纸张,再放松。
紧接着,慢吞吞地一行行看过去,不知看到何处,竟嗤笑了下。
齐国公隐忍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年前往白云观捐八百两灯油钱,清蕴去王家时亲自护送迎回,她染风寒少一味药,还跑马去隔壁县买。我竟不知,你原来对你大哥有如此敬重。”
李审言眼皮撩起扫他一眼,又沉下去,“大概是吧。”
“但清蕴毕竟还在服孝,家里人知道你是爱屋及乌,有些喜欢搬弄口舌之人见了,难免会议论,对你和清蕴都不好,今后还是注意些。”
齐国公想掩饰太平,李审言却不想领受这“好意”,没吭声,下一刻,砚台就擦着他耳侧飞过,“听到没有!”
锋利的边角割伤耳廓,感觉有湿意,李审言随手抹了把,指间血淋淋的,便挑眉起身,“你既然查得清清楚楚,何必再问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