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立弟弟也没什么不好。文昭帝在心中想,至少他不用面对这么多烦心事。
可话不能说出来,否则该挨骂了。
老老实实地听柳太后叮嘱了一堆事,文昭帝不住点头,两刻钟后终于被放走。
他带着大伴闻喜,不知不觉走到了承乾宫。
大皇子登基为帝,按理来说作为二皇子的杨翊该封王搬去宫外,但杨翊至今没有痊愈,王府也没有挑选好,人就继续住在了李贵妃曾经的宫殿。
刚过完年,文昭帝没体会到一丝喜庆氛围,感觉吹过的风都在呜嚎。
他盯着承乾宫的门,有些羡慕弟弟,至少弟弟的外祖母、姨母都还在,都很维护他。
因为在发现弟弟没死时,母后很想弄假成真,可姑祖母寸步不离,母后无从下手,只能作罢。
慢慢走到承乾宫外,文昭帝对行礼的人摆手,示意他们走远些。
突然间,耳畔听到轻柔的读书声。
有些耳熟,文昭帝回想了下,记起是那人——父皇曾想强纳进宫的陆夫人,如今嫁给了老师。
他站在窗边朝里望。
寝殿内,杨翊裹着狐裘缩在圈椅里,腕骨伶仃得能看见淡青血管——前日太医院刚拆了臂上纱布,听说如今连握笔都颤。
“接下来再讲商汤网开三面的故事可好?”清蕴往他膝头塞了个手炉,得到点头后翻开书本讲起来。
听着听着,床榻上杨翊睫毛颤了颤,把沾着墨汁的宣纸推到案边。
上面写了个歪歪扭扭的“汤”字,清蕴轻笑,“捕鸟人确实贪心,但商王说‘愿向左飞的往左,愿向右飞的往右’,只剩不听劝的才落网。"
接着抚过杨翊发顶:"翊儿觉得商王傻?"
杨翊摇头。
“后来诸侯都说商汤仁德连禽兽都怜惜。”清蕴蘸清水在圈旁写“仁”字,水迹映着炭火泛出金光,“其实商王是在教我们——”
窗外传来枯枝折断声,杨翊攥紧她衣袖,清蕴顺势将他冰凉的手包进掌心:“就像治病,汤药灌三碗总得泼一碗,强求十全反而伤身。”
听到这儿,文昭帝想起那些先生讲“仁政”时的长篇大论,忽然觉得还不如面前人讲得生动易懂。
至少声音也好听许多。
杨翊睫毛上还沾着药雾凝成的水珠,闻言突然伸手碰清蕴发间的木簪——今晨这簪子替他打翻了半碗苦药。
这时候,有宫女在外面惊呼:“陛下?”
文昭帝慌慌张张缩回扒在窗棂上的手,怀里的暖手炉滚进雪堆。
不待里面的人找出来,已经带着闻喜跑远了。
清蕴没有出去,听到宫人回禀陛下已经走了,再松开手,拍拍钻进怀抱里的人,“怎么这样怕陛下?”
杨翊看着她,抿唇半晌,忽然抓过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个“弑”字。
清蕴睫毛微颤,笑着握住他冻红的手指,“这是‘试’字的新写法吗?翊儿真聪明。”
边说着,边慢慢把字凃成完全看不清字迹的一团墨。
杨翊似乎不解,又似乎懂了,放下笔,继续窝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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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的失魂症是装的?”王宗赫解开大氅,带进一身寒气。他刚从文渊阁值房回来,袖口还沾着朱砂批注。
清蕴往熏笼里添了块银骨炭,“不能断定,太医说惊悸伤神,但今天能够写字了。”
她顿了顿,“这孩子心思太深。”
天生聪慧没什么不好,但身处杨翊的位置,过于敏感通透总容易伤神。清蕴不知他和大皇子面对建帝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如今人得了失魂症,待在熟人身边能安安静静,一旦只有宫女、内侍陪着,就要啊啊闹腾。
提起那个“弑”字,清蕴抬眸看过去。
王宗赫平静道:“只是无意间写的字,不用想太多。”
想太多也没用。
早在发现齐国公的人也在暗中助大皇子登基后,王宗赫就已经决定作壁上观,不参与其中利益纠葛。柳太后急着抬举柳家旁支入阁,忙着打压曾经提出质疑的人,朝堂如今也是乱糟糟的。
王宗赫继续道:“已经回家,就不要再提宫里的事了。”
也不要再提无关的人。
清蕴嗯一声,起身去梳洗。
沐浴归来,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通发时,手中木梳被人接过。
成年男子的身体在冬日里也藏着火焰,稍稍贴近,就感到了一阵热意。
王宗赫表现得不急不缓,但眼底的欲望已经悄无声息泄出。
国丧二十七日,夫妻俩已经一个月没亲近了。
清蕴回身,倚着妆台,“王大人在御前讲经的定力呢?”
铜镜里映出他高大身影,檀木梳慢慢顺着腰窝滑进妆奁,清蕴话出口的瞬间,忽然被拦腰抱起,往床榻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