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 孟嘉脑子里闪过“天要亡我”四个大字。他以为李审言是潜龙, 没想到这人是觊觎曾经大嫂、满脑子情爱的痴心虫, 真能在这种关键时刻跑去劫人!
看着李审言吩咐下属把人送去住处, 他忍不住道:“疾驰几百里,就为抢这么个人?”
李审言斜睨他, “二十万石粮食,看不见?”
孟嘉把满腹的脏话咽回去,“咱们不缺这些粮食,何况,等和将军会和后, 你准备如何禀报?”
李审言:“陆夫人深明大义, 知道我们所做何事后,主动带着粮食来投奔,将军知道也会欣慰。”
孟嘉:“……”
仗着二人关系较好, 他忍不住问:“你这样,将军可曾知道?”
孟嘉没敢说得太直接,觊觎曾经的寡嫂,传出去对李审言、陆清蕴都不是什么好事。时下对女子禁锢不算紧, 官府还十分鼓励女子守寡或和离后再嫁, 但也不可能鼓励嫁给曾经的小叔子。
又不是未开化的蛮夷, 行父死子继、兄终弟及那一套做法。
最重要的是, 人家陆夫人现在的夫君还好好的。
李审言:“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就是被老头子的话术给骗了。
老头子曾说, 想要做天下大不韪之事,就要有与天下为敌的本事和勇气。
李审言想光明正大地拥有她,才没多作犹豫就随去西南。哪料到西南一行,直接让陆清蕴成了他人妇。
所以这回,无论老头子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看李审言接连部署完一连串事,往住处去,孟嘉紧跟而上,“不要冲动,你知道将军的打算,王、夏、谢、周、郑、柴、荣、闵这些人家都不能随意动。这位是王家三郎的夫人,千万别做出无可挽回之事。”
李审言停步,“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孟嘉当然是怀疑他迫不及待要强占美人。
李审言冷笑了下,解开腕带和领口,示意他看自己的伤口,手背、手臂、额角、脖颈……全是道道血痕,看起来结痂不久。
末了道:“你该担心的,是我。”
孟嘉:“……”
一阵恍惚,他依旧默默跟上。
李审言落脚处依旧是极其简单的住宅,之前只收拾出了一间主屋供居住,如今清蕴来了,几个小兵就开始收拾其他屋子。
清蕴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和白芷说话。
孟嘉跟随跨过门槛,忽然失声。
石桌畔的女子垂袖而坐,手指搭在茶盏边沿。穿的是天青色襦裙,乌发间只有一根素银簪,暮色在她周身自动分流,连归巢的鸟雀掠过院墙时都轻了三分。
坐姿挺而不紧,落落大方,宛如一根青竹把将颓的晚霞钉在天际,宁静却不失力量。
听到动静,她回眸,视线不经意地扫来,先掠过李审言,再打量地看向他这张陌生面孔。
几乎一眼,孟嘉不得不承认,陆夫人确有极其吸引人的魅力,无论外貌还是气质。
难怪李审言发疯。
他不想等李审言介绍自己,那还不知会被套上什么称号,先一步打招呼,“陆夫人,在下孟嘉,出身太原孟氏,在家中行七,夫人唤我孟七就好。”
清蕴意外,没想到和李审言走在一起的人会如此有礼,像个儒雅文人,而非粗鲁武将。
不过她如今为“阶下囚”,讲究不了那么多,仅向人微微点头,没有多做介绍。
李审言瞥了眼孟嘉,大步走向清蕴,“还缺什么就吩咐人去买。”
清蕴:“李统领会在这停留多久?”
李审言想了下,“三五天的样子。”
“既然很快就会离开,那就没什么需要置办。”清蕴顿了顿,“多谢李统领护送这一程,等回到京城,我自会向齐国公和家中长辈禀明,送上谢礼。”
李审言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知道她是特意在孟嘉面前这样说,故意撇清和他的关系,以免引起别人猜想。
孟嘉也很识趣,“原来如此,陆夫人真是找对人了,我们李统领最热心肠,又讲义气,有他护送,您就放心吧。”
他说得一本正经,清蕴和李审言都微妙得沉默了会儿。
“爷——”里间阿宽唤人,似乎有事请示,李审言瞧了眼二人,往廊下去。
孟嘉在石桌旁落座,“听说柳太后意图鸩杀静王、囚禁陛下,如今还下令射杀流民,引得民怨四起,我们李将军才怒而率兵回京,不知道现在京城形势如何?”
孟嘉一开口,清蕴就知道他是聪明人,擅长的是智谋。
他想借机了解朝堂局面,她也不介意卖这个人情。
挑了些重要大事,清蕴开始和孟嘉交流起来。
等李审言回来,就看到清蕴和孟嘉面对石桌而坐,含笑晏晏,聊得十分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