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缓语速,“我的心意只真不假,既然那日应下你的话语,对你许诺,如今又结为夫妻,我自会尽好做丈夫的责任。只是毕竟毫无经验,其中不当之处,还望你不吝指教,我定及时修正。”
说罢,目光静然地望着清蕴,没有丝毫闪躲,也许是想让她借此看清自己心意。
这样一位郎君在你面前剖析心迹,郑重地许下诺言,坦荡荡的赤子之心。如果说毫不动容,定是假的。
清蕴沉默片刻,终于轻轻出声,“世子如何,我亦如何。”
只八个字,就让李秉真流露笑意,“好,我能否唤你夫人?”
清蕴点头,“我私下唤你少思,在外仍唤世子,如何?”
李秉真当然不会反对。
彼此换了称谓,距离好像又近了些。相较那些自幼定下婚约,青梅竹马的夫妇,他们算得上陌生,性情、起居、喜好都需互相了解磨合。但比起那些长辈拍板,或家族联姻而成的夫妇,又称得上亲近。至少目前看来,彼此都有一份真心和坦诚。
眼看时辰不早,清蕴起身先去了浴房。
本来就提前沐浴过,这会儿稍微擦洗一遍即可。她动作不紧不慢,眼睛看着热汤从指间滴落,想的是彭掌柜和秦夫人告诉她的消息,世子恐于子嗣艰难。
这艰难是指难以留下子嗣,还是无法……
“夫人。”李秉真的声音在外响起,隔着一道门有金玉之感,清蕴停下动作。
“你忘带沐巾,我放在门外绣墩上,推门便可取用。”
许是刚才想着其他事,清蕴发现自己当真粗心了回,应他一声,不再耽搁,很快结束了擦洗。
因即将就寝,她没有再穿外袍,仅着里衣就走了出来,柔软的丝绸与肌肤相贴,勾勒出窈窕身躯。
雪肌腻理,软玉温香,凡是正常男子,见了都会忍不住浮想联翩,但李秉真视线始终君子地停在她双肩之上,“屋内虽置了薰笼,仍有些寒,先上榻罢。”
清蕴依言过去,才发现他在榻前小几上摆好了水、书和一枚九连环,简直把她当小孩儿般照顾。
对着书和九连环思索片刻,清蕴竟也当真拿起了后者。
李秉真出来时,她正在和第六环博弈,认真凝眉的模样很有些可爱。他无声在旁看了好一会儿,见她陷入困境,终于抬手把九连环接来,摆弄几下解开,笑道:“看来夫人不精通此道。”
“确实很少玩。”清蕴如实回答。
幼时的事情她已经很少想起了,但到王家以后的都很清晰,八年来接触的都是字画文章女工之流,因为这些更有价值。
“其实很简单。”李秉真坐上榻,低声传授她解九连环的秘诀,夫妻二人通力合作,果然十分轻松。
随着最后一环被解开,清蕴不由轻笑了下,抬首时恰巧对上李秉真目光,静谧而温和。
两人对视了会儿。
“安歇罢。”他道。
“好。”
第12章 “茶凉了,给母亲换一杯。”
新婚当夜,夫妻二人仅仅是大被同眠,除去这个,就没有更亲密的动作了。
李秉真不曾解释,清蕴也没有问。
独自睡了十多年,枕畔突然多出一人,清蕴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事实却是,听着那道平和的呼吸声,她不到一刻就有了困意,不知不觉合上眼,陷入沉沉梦乡。
再醒来时,屋内烛火明亮依旧,看不出天色,而她半偎在李秉真臂旁,和他贴得极近,能够清晰感受到成年男子身体的热意。
“……什么时辰了?”
“快到寅时,还可以再睡会儿。”李秉真放下手中的书,帮她捋开遮住脸庞的几缕发丝,“渴了吗?”
清蕴摇头,他的眼神太过清明,“世子整夜未眠?”
“刚醒没多久。”李秉真解释,“我常年如此,早就习惯了。除非当日喝的药可以助眠,否则夜里必会醒两三次。”
说完意识到什么,“翻书声惊醒你了?”
“不曾。”要不是睁眼就看见他,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已经成婚,正和一个不算熟悉的人同榻而眠。
慢慢坐起身,清蕴也没了睡意。她作息如此,一旦中途醒来,就很难再睡下去。
只是离请安还有点时间,枯坐在床榻上也是无趣,李秉真想了想,“可会下棋?”
清蕴答会,他笑说:“那就手谈两局罢。”
洞房花烛夜,两人不曾亲密,甚至在五更天起来下棋。旁人听起来都觉得好笑的事,他们做起来倒都很自然,丝毫不觉有异。
为了不惊醒外面守夜的女使,两人尽量放轻动作,把棋盘挪到了榻上,取来烛台照明。
清蕴会棋,只是不精,她更擅长写诗作词品文章。李秉真棋艺高超,但很会谦让,他的棋道就和人一样,平和温润,像是一泓宽广的湖水,寻常风雨都难惊起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