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她展露本事,又发现周围人无法拦她后,大夫很快就松口了,只叮嘱她一定要做好措施,绝不能让自己染病。
清蕴一应说好,听话地把全身包裹严实,跟着大夫去照顾人。
她是不用贴身照看的,做的是其他杂活,顶多能待在窗外、门外。
整整两天,清蕴几乎都没听到李审言清醒地说话。他不仅迅速发起高热,颈部还高高肿起,对发声也造成了阻碍。
大夫费尽力气,才让他的热度退下,不至于把人烧成傻子。其他的,就要看他们配的这些药能不能起作用。
这三五天下来,所有人都被那根弦绷得神色疲惫,毕竟他们的脑袋都系于面前人的安危。
……
又是一日傍晚,山风拂来,吹散白天积下的燥热。清蕴照常把窗打开,让屋子里通风散气,不期然对上一双微张的眼。
榻上人许久没说话,声音很哑,“你是……”
清蕴刚要颔首,一个“谁”字接踵而至,让她怔住。
所以还是烧坏脑子,失忆了?
忽然间,李审言微微笑起来,纵然这笑在他如今的脸上变得有些扭曲,仍让清蕴看出了促狭。
他认出她了,是故意的。
丝毫没有生气,清蕴甚至也淡笑了下,看出他想喝水,刚要绕进屋帮他倒水,被低声喝住,“不许……来!”
她适时停住脚步,看着李审言剧烈喘了两口气,自己拿起铜壶往嘴里灌水。
润过嗓子,他舒服了些,眼睛用力眨,感觉很难睁大,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恐怕脸都肿了起来。
这副模样应该很可怕。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再看向清蕴,对着她轻声道出一句话。
清蕴根据口型连蒙带猜,意识到他问的是“王老三怎么样了”,不由动了下眉头。
这两人颇有默契,之前三哥清醒,也问了李审言。
她道:“他很好,毒已经解了大半,过几天就能走动。”
王老三命还真硬。李审言想着,尽量忽略自己浑身的乏力和肌肤隐隐传来的痛感。
醒了,不代表正在痊愈。李审言很了解自己此刻的状态,并没有好多少。
他还记得意识模糊时,大夫焦急又无力的语气。
李审言继续看向清蕴,又问了句话。
很短,是“我厉害吗”这几个字。
清蕴顿住,定定与他对视,“尽快好起来,才叫厉害。”
李审言“嗬嗬”笑起来,像只即将失声的鸭子。
他看得出来,陆清蕴情绪很复杂,对视的这小片刻,已经几度低眸,可能是被他的样子所惊吧,也有可能是其他。
想得更远些,李审言又灌了口水,发现总算能稍微流利地说话了,立刻问:“我……没救了?”
“没有。”清蕴轻声,“只是有点难治,几个大夫还在想办法。”
李审言没吭声,继续躺在那儿,心想陆清蕴骗自己的可能性是几成。
他不怕死,但如果是为了救王宗赫而死……说出去总有些怪怪的。
“那你之前……哭什么?”
清蕴:“……我没哭。”
李审言喔了声,却不知清蕴并未说谎,是他自己意识模糊间听到药童哭泣,认成了女声,以为是清蕴伏在他床边嘤嘤流泪。
在榻上人胡思乱想之际,清蕴主动开口了,“李审言。”
李审言立刻看过去。
“为什么一定要帮我救三哥?”
以李审言的性子,她一直认为,他会巴不得三哥去送死。所以在亲眼看到他以身涉险,才会受到极大震动。
说完,清蕴补充,“不如实答,我就当你闲着没事做,不记你这份恩情了。”
李审言微微瞪大眼,里面冒着火,似乎在说“这么没良心的话你也能说出来?”
这眼神太生动,让清蕴微微笑起来,“所以,可以告诉我吗?”
李审言避开她灼灼的视线,喉结在肿胀的颈项间艰难滚动。
暮色漫过他的眉骨,把他眼底那簇火映得忽明忽暗,“他救过你。”
“什么?”
“当初那年杨煦逼婚……你为自保不得不嫁他。如今我替他挣回这条命……就算两清。”
山风忽地穿窗而过,卷起清蕴垂落的发丝。她扶在窗棂的手指微微蜷紧。
这几日的辗转反侧,午夜梦回的焦灼,此刻都化作心中的茫然——原来这场生死豪赌,不过是要帮忙斩断他心中束缚在她身上的枷锁。
他的初衷,原来仅仅是此。
即便这初衷可能仅仅占了原因的一半,其中饱含的情意,也已经滚烫到令她无所适从。
本就在一直强行禁锢自己的栅栏,顷刻间似乎摇摇欲坠。
李审言一直用余光注意她的反应,一时竟觉察不了她此刻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