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得知她的处境,已经修书前往家中,准备请德高望重的长辈来提亲,至多再过半月,就会有人登门。到时候再向长辈陈情,应该会容易许多。
一意孤行瞒着母亲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那定是狂风暴雨般的大怒,不会给一点缓和的余地。譬如她儿时为给母亲做生辰礼而未去练字,被发现后,母亲根本不听解释,强势地领她到先生面前认错,即便先生连声说已经告假了也不予理会,让她当着来往兄弟姊妹的面前罚站两个时辰,那种羞辱感自不必说。
类似的事情,从小到大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她面上柔顺,但心底却是愈发不愿与母亲说话了,正如这次。
母亲重视脸面,没有把她疑似得癔症之事大肆宣扬,连父亲、兄长和祖父母都被瞒着,家中能够接近她的只有寥寥几人。
唯一令她捉摸不定的是表妹清蕴。
清蕴素来聪慧,又观察入微,有好几次,她总觉得表妹那清凌凌的目光已看透了自己,只是没有言语戳穿。她试探过,使小脾气般胡闹,但清蕴从不气恼,当真哄病人般耐心细致对她,叫人难以确定,心中也生了愧疚。
无论如何,清蕴在这家中与她最要好,姊妹情深,即便察觉她是装傻,想来也会帮她瞒着罢。
左右睡不着,王令娴起身半倚在床边看书,只是心浮气躁,字句无法入眼。她干脆下榻,取出纸笔,预备再问问周郎那边如今是什么状况。母亲如今慌了神没有细查,待她反应过来发觉情况有异,恐怕会横生波折。
三字落笔,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叫王令娴手腕微颤,斗大墨渍立刻晕染纸背。
“盈盈。”郑氏声音在屋内幽幽响起,“原来一个人得了癔症,也能看书,还能写字。”
第2章 陆姑娘是阖府夸赞的闺秀
深夜寂寂,秋雨凉凉,恰如王令娴此刻心境。心跳声几乎在瞬间冲破耳鼓,又慢慢回落,被发现了,还是被母亲发现,有种惊惧又无奈的感觉。唇角颤动半晌,终是回过头,扯出一抹似笑似哭的神情,眼眸跟着瘦削的肩下垂,“娘……”
猜想得到证实,郑氏胸中长舒一口浊气,三步作两步踏来,仅看到纸上被晕成一团的墨渍,扫视一圈,注意到女儿微颤的身躯,仍没有放缓语气,“如果不是我今晚察觉了,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又是要给谁写信?”
王令娴不语。
素来乖巧守礼的大家闺秀,若是已经做过了装疯卖傻这种事,再装聋作哑也不是很难。母亲没有诘问其他,仅是发现了装病之事,她便打定主意不吐露任何实情。母亲的性情,她再了解不过,若是知晓她与他人有了私情,直到嫁人前她都别想再出门。
面对被锯了嘴似的女儿,郑氏实在忍不住,狠狠一掌扇去,扇得王令娴头瞬间甩向一侧。她却没有哭叫,仿佛早料到这一遭,除去被打出的泪花外,人仍木然坐着。
郑氏厉声斥道:“到了如今还要欺瞒,你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娘!大半个月来,家里为你的事又急又愁,忙得团团转,你竟没有一丝良心,干看着我们着急?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泪都流干了,四处去求神问佛,恨不得上苍把病痛都降给我。谁能料到,我的好女儿竟是装的,全然不顾家里人如何!”
“现在就给我好生把原委说清,不然其他长辈那儿知晓了,可不是这个场面,知不知道?”
被一番连声斥骂威胁,王令娴身子颤得愈发厉害,可面对神色恨恨、步步紧逼的母亲,仍紧咬牙关,半天道:“我不想说。”
郑氏怒火腾然升起,竟不知女儿如此油盐不进,“还不想说?你可知这种事传出去会有什么影响?好好的大家闺秀疯了,旁人怎么猜想?家里人如何自处?你爹爹、兄长、家里的兄弟姊妹都要受你所累。我竟不知生了这么个孽障!”
依旧沉默。
但做母亲的,如何会没有对付她的手段。先前郑氏因女儿突病失了沉稳,如今理智回归,迅速恢复当家主母的威风,“这样的事,你一人必做不出来,还有谁在帮你,陆清蕴?还是王令嘉?”
王令娴虽未回应,郑氏已从她的反应中看出答案,“看来没有她们二人,是素桃罢。”
王令娴僵住,素桃正是她最信任的贴身女使。
“一介下人,竟不知劝谏主子,跟着糊涂行事。这种不忠心的奴才,我立刻发卖了去!”
她作势起身,见女儿仍不张口,便一狠心走到门前,刚要推门,王令娴终于喊道:“你非要这么绝情吗,娘!”
“绝情?”郑氏只觉好笑,“你做出这样的事,倒说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