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真最先反应过来,温声道:“敢问公公,陛下是因何事传召?”
“奴婢不在御前伺候,也不清楚,是万公公吩咐,奴婢只是个传话人。”
从小公公这儿问不出缘由,李秉真给清蕴递去安抚神色,先跟人离去。
如果不是那两件事,这场传召没什么特别。李秉真作为侍讲学士,本就有随时侍奉天子的职责,兴致来了,半夜唤他去讲书都有可能。
清蕴没有胡思乱想,传李秉真到御前不一定是为那件事,如果真的查明真相,发难的对象也不该是他。
理智上明白所有,在往回走的路上,清蕴还是忍不住出神了。
但她还没到帐篷,刚才的小公公去而复返追了上来,“夫人,夫人。”
他气喘吁吁,“万公公交待,陛下一同传夫人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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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面圣来得突然,连更衣的时间都没给,小公公前后间距不过两刻钟,跑得也急,“万公公说了,不必特意梳洗更衣,陛下只问两句话,还请夫人别耽误太久。”
他这样说了,清蕴只能转道随同去行宫。
行宫和扎营处离得不远,习惯了绿水青山,乍然瞧见大片飞檐翘角,难免有种割裂感。
路途经过的仆役不算多,相较于皇城,算得上冷清。
万云候在殿外,“夫人快进罢,陛下已等候多时。”
“世子已进去了?”
万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让白芷停留在外,重复了声,“夫人,请。”
瞧了眼天色,清蕴入内。
行宫一切依建帝喜好,仿和宁殿布置,槅扇多,屏风多,短短几步,绕了数座屏风。殿内香雾缭绕,更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
终于得见天颜时,建帝正斜躺在罗汉床上,左右无宫婢,也无李秉真,仅有一位妇人妆扮的美人在捏腿。
“臣妇参见陛下。”清越的声音在内殿响起,和美人低语的建帝瞧见她,眉头扬起,摆了摆手。
美人会意起身,对他行礼后告退,经过清蕴身边时,特意对她微微一笑。
她走了,不知何处有宫女现身,服侍建帝穿靴披衣,奉上茶水点心,再恭敬退去。
“可认得她?”建帝饶有兴致地问。
他指的,当然是最初那位美妇。
清蕴否认。
建帝站直身,悠悠目光好像注视着那道已经消失的背影,唇畔勾起,“她的夫君名姜直,是朕的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姜直,这个人几年之内连升六七级,引得议论纷纷,清蕴当然听过。
姜直不在场,他的夫人却在这儿给建帝捏腿,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但这种天子和臣妻厮混的事,清蕴怎么好出声回复,继续保持沉默。
建帝自顾自说了下去,“两年前,她夫君不过是个小小的太仆寺丞,俸钞几百贯,禄米百石,难以维持一家十几口生计,她也得在街边沽酒谋生。”
他叹了口气,“如斯美人,在街边整日经受风霜欺打,怎能不憔悴?如同名花,必须精心浇灌滋养,方可盛放。”
“夫人以为呢?”
靠得近了,建帝低沉含笑的语气越发明显。清蕴脑袋微低,纹丝不动的模样像根钉在原地的木头,“陛下有仁爱之心,臣妇弗如。”
建帝笑两声,“你是个女子,怎能和朕比较呢?朕向来怜花惜玉,当然不忍美人受苦。”
怎么个不忍受苦法,已经很明显了。建帝满不在意,清蕴却不能顺着他的话聊,想了想,只能略过这个话题,“敢问陛下,臣妇外子何在?”
“他身体虚弱,一路咳过来,随时要倒下的模样。朕见了哪里忍心让他随侍,着太医看过,就让他先去歇息了。”
“既如此,臣妇也先行告退。”
“不急。”建帝道,“朕倒是好奇,少思身体这么弱,夫人当初怎会答应嫁给他?”
说着话,他走到小几前,自斟了杯茶喝,看起来像闲话家常。
在建帝凝视下,清蕴不想答,也得开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长辈商定,作为小辈,当然是谨遵教诲。”
“是么?”建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朕还以为,是姑母深信浮云寺的法显批言,找遍京城,只有夫人最符合这道批言,才逼迫王家而成的婚事。”
清蕴眉间微蹙,似是不解他为何这样说。
“说起来,朕无意间还得知了一件趣事。”建帝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回头,“当初王家命人去江苏陆家接外孙女,几人途中遭遇山崩,马车摔下悬崖。那悬崖十来丈高,里面的人竟能够生还,这位陆姑娘当真幸运至极,你说是不是?”
“不对。”建帝微微一笑,“你当真是陆清蕴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