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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米之内(133)CP

也许是大叔这几天不需要做买卖,也许是和他聊得投缘,问他要了联系方式,说可以带他去一些地方逛。沈之行看着对方还拿着最最老式的,甚至连触屏都没有的手机,记录下了他本地卡的手机号。

那天沈之行被带着去了大叔的家,非常破败窄小,大约只有五平米,对方给沈之行在眉间,像本地人那样点了tika。

说这是神赐的祝福,意味着幸运、长寿。

不过沈之行其实很想问,他们的神,会接受同性恋吗。

但又怕问出去后,连点tika的资格都没有。

泥泊尔信仰外放,神祇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神龛。穿着红衣的苦行僧,披着破袍的老人,在庙宇前点燃香烛,低声诵念经文,仿佛时间在这里格外缓慢。

白天,巴德岗的陶匠在泥土间捏出粗粝的器皿;夜晚,泰美尔街区的霓虹灯亮起,酒馆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和旅行者,互相交换着自己的人生。

沈之行这次并没有多少时间留在旅途,加德满都对他不过是逃避现实的工具,好像只是这样走着,就可以放下身上的一切。

不过最让他震撼的,还是大叔最后带他去的烧尸庙。

黄昏时分,帕斯帕提那神庙弥漫着雾气,巴格马蒂河水泛着浑浊的灰黄色。

大叔和他说,上游烧是达官显贵,下游是穷人。

沈之行看着一具具裹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上火堆,随着祭奠的仪式,火焰噼啪作响,焚香、燃烧木柴和焦肉味混杂在一起,浓烈刺鼻,真实到让人难以逃避。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灰烬,像是死者最后的叹息。

而真正让他感到割裂的,是仅一侧之隔,丧礼队正围着鼓手打着节奏欢快的鼓点,铜铃叮当作响,年轻人赤着脚跳起仪式性的舞蹈,神情虔诚而欢快,仿佛死者不是去了哪里,而是被带回了更好的世界。

生与死在这里没有明确的界限,焚烧、祈福、击鼓、送别,一切都在同一片火光与薄暮中交错,像是生活里必须坦然接受的部分。

沈之行问,为什么这些亲人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

大叔说,因为死亡在这里是起点。

大叔还说,他的老婆曾经死于流感,也在这里烧的,因为没钱看病,他为了凑钱去干过无数的工作,还被拖钱的人打过。

沈之行看着他展示自己手臂上陈旧狰狞的伤口,然后对方无奈地笑了出来。

沈之行深吸了口气,说我很抱歉。

也许是被困在一个环境里太久,他的眼前总是只能看到那些好的,更好的,于是自卑虚伪嫉妒,便开始滋生膨胀的占据着他的内心,渐渐的他要追逐的好像也不一样了,可有时却忘了,世界上还有更多他没见过的苦难存在着。

大叔侧过头又对他说,你好像不开心。

沈之行问为什么。

大叔说,我能看出来,因为一路上你都并不兴奋。

沈之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来之前他整个人脑子是乱的,所有的事压在他身上,让他分不出喘气的空闲。

他既不敢想弟弟的死亡,也不敢面对父母的痛苦,也不敢想他和宁熠辉之间的事。

疲惫压抑混乱无序,像是从二十七年出生那天起就存在着,但却从一个月前开始拖垮他。

大叔又对他用简单的英语说,开心一点,这是你来这里的意义。

沈之行只能说,好的,他只是很乱。

大叔又说,虽然你很乱,但是你很勇敢,选择一个人出国,你很厉害,很多人做不到也没有条件。

除了沈之游以外,这是沈之行第二次听到别人这样说。

觉得毫无关联,哭笑不得的时候他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接,只觉得鼻腔里仍旧残留着焚香和焦肉的气味,胸腔沉沉的,像堵了一团什么发热又发凉的东西。

火光在远处摇晃,他看见灰烬顺着河水缓缓飘远,像是死者最后留下的一点痕迹,也像带走了挤压已久的沉重。

他忽然莫名地意识到,他好像是很勇敢。

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每一次他都挺了过来。

只是他好像太拧巴了,从来没有真正和自己好好相处过。

到离开泥泊尔回b市的那一天,沈之行把剩下的钱都给了大叔。

他太疲惫了,这短短的半个多月,对他像过了好几年。

回了b市沈之行连手机都没开,揣着地铁卡,就直接坐上了回家的地铁,只想回去倒头就睡,泥泊尔的居住条件让他实在难以忍受。

地铁上依旧是挤满的上班族,看着大家下班疲惫麻木的模样,他才有一种真的回来了的感觉。

下地铁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要和家里报平安,沈之行摸出手机刚开完机,抬起头的时候,却在站在那炒黑料的阿姨背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