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天下之将门冷后(564)
莫文渊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这么的悲惨,刚刚从天而降的机遇转而就消失在了空气当中,虚无缥缈,抓不到,触之即无。对面那全军整肃鸦雀无声的镇西军带给他的震撼不是一星半点,明明自己的人数是对面的两倍,为什么他们竟然敢毫不犹豫的以一敌二,放肆大胆的开城门应战?
就因为对面是镇西军,如钢如铁,天下闻名。
雨水如黄豆般大小,滴滴落在莫文渊盔甲的帽檐之上,发出了沉闷的悲鸣声。他的视线被模糊了,坐在马上遥遥看着为首那名黑衣轻甲,张扬似魔的大将,只觉得一股从内心油然而生的绝望瞬间就将他的心拉进了谷底。
那年轻的男子,仅仅是面无表情地跨坐在马上,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偏偏就已然让人觉得被他浑身的气势给压到了最底下。
“褚将军,为何今日你要亲自上阵?”莫文渊苦笑了一声,遥声大喊。可是他声音大,雨势更大,连绵的哗啦声瞬间就将他的声音淹没在了重重雨幕当中。
褚洄听见了。
他凉薄的掀起一个淡然的笑容,应道:“莫将军都亲自上场,洄岂有不应之理?”莫文渊将整整六十万大军都带了出来,他再“自视甚高”地蹲在自己的营帐中不出门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既是孤掷一注之战,自然理应他亲自出马。
莫文渊心存的最后那点侥幸也没了,若是换做褚洄不在,他的心理压力或许还没有那么大,但是眼下……莫文渊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或许有的事情就是天注定吧。比如天注定他这辈子就只能做一个碌碌无为镇守边疆的老将,比如天注定大燕的气数已经到了头,没有那个机会再进寸履了。
他目光游移着转向其后一名同样穿着镇西军军装的清秀少年,心知那就是曾后的亲女,到现在都没有因为叛逆之名而除名的萧晚公主。她着灰衣黑甲,在雨中朦胧的样貌看不清晰,更分辨不出她是否与曾后有几分相像。但是无论像还是不像,母女为仇,天下未闻,这般神奇的令人惊恐的人生只怕也只有这些人自己能够承受得了了。
莫文渊高举手中长剑,悲哀喊道:“战!”他想逃,不能逃,只能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到底是如何落败。冯凭也好,谢远也罢,只有到现在这一刻,莫文渊才骤然发现,他们早亡,或许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看不见朝廷军的失败,看不到大燕的破落,而他莫文渊,在这之际才会真正成为那个亡国之将,看着大燕和朝廷军在自己的手下成为丧家之犬。
整个瀚城之郊,方圆数里,人烟全无,只余吼声震天。
沥银枪所及之处,甚至连惨叫也无,枪至即死。
天色渐沉如水,大雨不停,不断的向下倾覆着雨水,与吼声震天的战事形成了一曲令人激昂的完美乐章。
连绵瓢泼的大雨当中,漆黑如墨的身影仿佛死神莅临,身姿姣越,手起枪落,利落干脆。
望着那仿佛人肉收割器一样转眼之间就到达自己面前的颀长身影,莫文渊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十年前,第一次从边境传回消息说这位少年小将从万军之中取了北汉敌贼首级的那一刻。整个朝廷无不哗然,缠绵病榻的昭阳帝大喜,亲封其为豫王副将,闻名天下。
莫文渊苦笑,这算不算是朝廷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可惜的是,他永远也没有那个机会向朝廷证明这一点了。望着那转眼间出现在自己面前通体乌黑的银枪,莫文渊怔怔地松开了手,长剑落地,落在泥浆血水当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我降!”他喊道。自己最后还是怕死的,即便是输,也不想死呢。
褚洄动作优雅的站在莫文渊身前,沥银枪的枪身差点就消失在莫文渊的胸口。他饶有兴致的挑起眉,嘴角微微斜勾,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笑容:“降?”声音低醇如酒,与形象完美的融合在了一处。
“降。”莫文渊高举双手,面色沉痛,苦笑不绝,他耳边是连绵不绝的铁蹄声。只要他投降了,无论死不死,朝廷军都没有剩下需要一战的理由了。
朝廷军组建在短短半年之间,那么就让他倾覆在这一刻吧。
燕京此时并无大雨,只是天色阴沉的难看,天际偶有轰动雷鸣之声。
瑶华宫里,曾后端着茶盏的手猛地抖了一抖,瞬时就松开了手让茶盏碎裂在了脚下的地毯上。
她张了张嘴,想唤一声“冯凭”,但是这才想起来冯凭早就已经死在陌州城外了,浑身的鲜血流尽而死。她苦笑了两声,端庄精致的面容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充满了绝望和悲哀。
曾后深深的陷进了背后的坐榻当中,良久都没有动弹一下。她无力喊道:“来人,下旨,将萧天鸣宣进宫来。”
☆、第429章 战歇,回京
莫文渊投降的事情没两天就传遍了整个燕京,在这个百姓人人都万分关注战事之际,这么大的消息根本瞒不了,也并没有人想瞒。
那六十万大军是大燕最后可以动用的兵力,同时也就意味着,大燕完了。
燕京百姓一片惊惶,尤其是权贵们,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消息对他们来说还是一场灾难。豫王上位,或许不会对燕京百姓下手,但是绝对会对燕京权贵们做一个肃清,即便不是现在,也会是在未来的某一天。
朝廷并没有如那些心存侥幸之人一般做垂死挣扎,甚至连武州仅余的那些守军都在朝廷的吩咐之下没有对压境入京的镇西军做什么阻拦,大开“方便之门”,任由他们一举入京。
往年,每当镇西军回京之际燕京的百姓都会聚集在中央大道之上,对胜仗而归的镇西军将士们夹道欢迎。彼时百姓欢腾,举国庆贺,因着那是对保卫疆土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尊重和爱戴。
而如今,整条中央大道之上空无一人,全城闭门,显得有些萧瑟的安静。
初夏的白日已经隐隐有些热意,空气都在太阳的照耀之下隐隐扭曲了起来,整条街上只有偶有路过的树边上有轻微起伏的蝉鸣叫声。
镇西军将士们默不作声的走在大街之上,表情肃整,目不斜视,仿佛半点没有被这样的情况感染。他们身上还穿戴着那日战时所穿戴的盔甲,金刀血未干。从前进燕京之时,常有百姓站在路边欢欣鼓舞,时而喊着他们的名字,时而屡劝不止的送上新鲜的瓜果蔬菜以示爱戴和慰问。即便是去年回燕京述职之际,也从未有过这般萧条严肃的景象,连路边的茶楼酒肆都关上了门,掌柜和伙计窃窃私语着从窗缝中看他们,时不时的低声讨论这些什么。
燕京的守城之军并没有对他们进城做什么阻挠,甚至干干脆脆的直接消失在了城门口,将城门的守卫交由镇西军接手。这样手段干脆,说一不二,定然不会是他们自动自发如此,而是受了曾后或是瑞嘉帝的旨意如此。
望着路边那些紧闭的门窗,叶挽的心里突然说不上的难受。
从前她对褚洄所说的那番话,虽说句句发自肺腑,但是说实在的她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亲身体验。从英雄到反贼这样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仿佛一下子从云端跌进了泥潭,从前爱自己敬自己的,现在都怕自己怨自己,连叶挽都有多少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感,更何况这些英勇威武,这么多年以来拿性命去守卫身后这些百姓的镇西军将士们呢?
叶挽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身前策马而立的褚洄,他的背脊挺的笔直,面色平静的看着正前方,仿佛半点没有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他身为主将,心里一定是最难受的那一个吧?当年那些被百姓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威名,现在都仿佛像是一个个笑话,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抨击着褚洄那颗雷打不动的心肠。
他是大燕战神,是嘲风将军,是守卫大燕国土的护国柱石。可是现在,他所守护的百姓们一个都不愿意看到他,将他当做阎王,门窗紧闭,生怕自己一时间说错了什么话成为这支反贼铁军的眼中钉,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