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墨(212)
祁襄微微一笑:“嗯,的确不甘,只是极力装作恭顺罢了。”
玉郎轻摇扇面,继续说:“当然,这张治诚身边,可不单只有二殿下一员猛将,如今他最宠信的,是大将军闫蛟荣,此人正是那位替他生下张莽的亡妻闫氏的亲弟弟,军中人称‘闫国舅’,那个负责守卫清榆城的大将王弥,就是闫国舅一手调教起来的。”
“他呀……”萧允墨在一旁轻蔑地吐出一句。
祁襄托着腮一歪头:“公子认识他?”
“嗯,王弥是我杀的。”他说的轻描淡写,在场所有人却都听出了话里那三分骄矜。
祁襄莞尔,眼中晶彩流转:“我家公子好生厉害哟!”
萧允墨“哼”了一声,众人皆笑了。
高个子相公这时突然一拳击在自己掌心,说:“若是那二殿下心中确实不服,对世子之位有所图谋,那么闫国舅又会如何呢?”
赤娆嫣然:“霖哥哥也好生厉害,这里正是关窍呢!”
高个子相公脸一红,低下头来,玉郎见二人蜜里调油,绷着脸收起了扇子。
祁襄却伸手去抓那缀着斑驳花纹的扇骨,惊叹道:“你这幅扇面这竟是衡山居士手书的么,传言居士真迹皆用湘妃竹扇骨,只赠亲近之人,玉郎公子与他可有渊源?”
玉郎面露得意之色:“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光,没错,这把扇子,确实是伯父所赠。”
祁襄一惊:“伯父?……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鄙人文承彦,只是大家习惯了唤我玉郎罢了。”
祁襄肃然起敬:“衡山居士的字画,可谓当朝第一人,祁某最是钦慕。文公子出身名门,却不为礼教凡俗所累,为夫人归隐山林,亦叫人钦佩!”
这话显然令那文玉郎很是受用,他自矜地挺直腰背,又将那扇子展开,炫耀似地扇了扇:“为了娘子,我心甘情愿。”
赤娆眉目含情,与他十指相扣,身子还一半靠在高个相公怀里:“玉郎与霖哥哥都对娆儿情深意重。”
萧允墨看着三人的腻歪劲儿脸都变了色,如坐针毡地说:“现在怎么办?可没时间蹉跎在花前月下了。”
萧敬虞倒是稳若泰山,毫不避讳地望着那夫妇三人,目光带着赞许。
祁襄神秘一笑,心思全然回到了正事之上:“我还得知了一件重要的事——这负责达城西南门守卫的,正是张卯手下的兵。”
一行人商定了接下来的对策,便相继离开了棺材铺。祁襄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太妃娘娘”的丧仪,两日后,在大羽王的灵境宫大殿之外,漫天冥币飘散,白幡随风翩飞,哀乐的鼓点中,祁襄法袍加身,舞着引魂幡,呜呜咽咽唱诵经文。
随着“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向太妃梓宫叩首完毕,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由中街出发,向郊外的“陵寝”行进。
陵寝设在秀萼山南麓,与赤娆带他们下山的地点恰好位于达城两端,自张匪进城之时便强征苦力开始修建此陵,如今总算赶工完成了其母亲的地宫,只待今日入土。
于陵前进举行了繁琐的仪式后,太妃娘娘
的棺椁被抬入地宫,大丧最后一项仪程,是作为嫡长孙的张莽于地宫入口恸念祭文,是为“辞灵”,辞灵后,石门将会关闭,丧礼后还会在外砌上坚固的金刚墙。
张莽神情憨厚,从祁襄手中捧走祭文卷轴,立到石门正中,轻展卷轴,高声诵读起来。他读得极慢,仿佛每一字都需细心斟酌才可辨认,读到某些词句时,显然错了断句,语意不通。即便如此,在场却无一人敢表露哪怕一丝鄙夷,皆低头垂目、面色凝重,佯装是被这祭文字句间流露的悲恸之情感染。
忽然间,头顶传来一声异响,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隆隆的轰鸣随之而来,只见张莽头顶的地宫天顶坍塌成无数块巨石,眨眼间,一切又归于沉寂,张莽的身影被石块吞没,他那僵硬死板的念诵声也戛然而止。
事发一瞬间,“二殿下”挺身而出,一个箭步上前将自己的父亲护在了身后。此时,张治诚望着眼前的废墟,悲痛地直呼了两声“莽儿”,却被张卯与其他属下极力劝说着沿隧道返回地面。
回到地面之上,张治诚已然从悲痛中寻回了几分理智,他面带杀气,对左右厉声喝道:“负责修建地宫的工匠、苦役,全都给我抓起来细细拷问,究竟为何会出这样的事!”
他的目光又扫到祁襄,怒火似要冒出眼眶,将她吞噬一般:“你不是说,今日乃大吉之日么!”
祁襄不慌不忙,轻轻一揖道:“回王爷,今日确实是大吉之日,只是发生此等不幸之事……恐怕是……恐怕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