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墨(77)

看她懵懵懂懂地点头，祁襄欲言又止，斟酌再三，又说：“你现在还小，很多事都须自己经历，但愿这话你有一天能明白吧。”

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响亮的“咔嚓”。原是萧允墨的房门方才没有完全关好，这会儿他不但重重关上了门，还落了锁。

巧兰愣愣地看着祁襄，她整了整那姑娘凌乱的头发，说：“不早了，你弟弟还需有人照看，快回去吧。”

巧兰走后，她在萧允墨门前站了半刻，数到木门框上第八条细小的裂缝，才迈步离去。

转至天明，一行人又准备上市集去。巧兰像是重振了精神，抓着祁襄的手，一双眼睛明亮亮的。

“姐姐，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也许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四周人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抽回手，小心翼翼地改了口：“公……子……”

萧敬虞淡然一笑道：“没事，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姐姐，到外面小心些便是。”

茉失里似不经意瞟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浅笑。

萧允墨全程没搭话，这会儿更是冷这张脸走到前头去了。

萧敬虞的笑容慢慢收敛，对祁襄和茉失里道：“嘎鲁的人昨夜发现有一群蒙古兵进城了，不知道是不是大都督或是博尔吉的人，希望我们今天运气够好，能速战速决。”

“诶，说到这便不用担心了，昨晚我卜了一卦，上上吉。”祁襄伸手一指天，表情轻松。

“借你吉言。”萧敬虞指了指走出老远的萧允墨，“快出发吧，一会儿你家少爷又该生气了。”

行至集市上转了一圈，转眼又到了昨天那个摊位，摊主仍然抽着他的烟斗，细长的狐眼透着淡淡的幽怨。

他远远看见了他们，眼睛睁大了一些，眼神也从幽怨转为惊恐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然而感到惊愕的并不只他一个人，被一群人簇拥在正中的茉失里用力喘息着，轻轻呼出一句话：“孩子……他在那里！”

顺着她目光的的方向，他们果然看到一个衣裳比其他奴隶都干净，但脸上却涂满烂泥巴的小男孩呆呆站在角落里——就在烟斗男摊位的一众奴隶之中。

萧敬虞当机立断，对一位蒙古侍卫说：“你护着夫人在远处等着，别叫那个卖家看出来。”

他和萧允墨走在最前面，冲着那眼瞧着就心虚的烟斗男道：“昨天买的人不错，那个小男孩，我们也要了。”

烟斗男冷笑一声，深深吸了一口烟杆，故意将烟吐到他们脸上。

“你们想买啊……可是，老子不卖了！”

萧允墨咳嗽了几声，语气低沉而阴狠：“你不卖？那也成，本公子要的人，你是收钱我带走，不收钱，我也要带走。”

暗卫和蒙古侍卫们都拔出了刀，萧敬虞几步上前就要去将桑布领回来。只差一步，一把大刀横在面前，几十个身穿甲胄的蒙古兵将摊位团团围住。

只见那烟斗男眯起眼开怀一笑，对为首的蒙古军官道：“军爷，就是这群人，十分可疑，来我这儿点名要买一个小男孩。”

那蒙古军官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奴隶，问：“哪个小男孩？”

“就是……”

他手指都没伸直，只听人群中发出一声高呼：“起火啦！不得了啦！起火啦！”

广场上的人流骤然慌乱地移动起来，涌入的人群一下子冲散了包围的蒙古兵。

大喊的当然是祁襄，此时她已拆了发髻，暴露出女子的模样，带着巧兰一溜烟蹿进人群，拉起小桑布的手就往外跑。

她一边跑，一边用蒙文对那孩子说：“可汗你听好，是你阿娘让我来救你的，要是不想被那些人抓住，就拿出所有力气来！”

三个灵巧的身影在人丛中极速穿梭，那些高大的蒙古追兵很快就被甩到视线之外。他们跑出广场，来到人流稀疏的地方，祁襄寻了一处偏僻的巷子，带两个孩子停下歇息。

“这泥巴……你自己往脸上涂的？”她指着自己的脸问桑布。

“当然，我猜他们会拿着画像来找我。”小可汗答得颇有几分得意。

“不错，不愧是茉失里的儿子，有点脑子。”

“你是谁？”他这时挺直了腰板，拿出了可汗的气势。

“我是你阿娘的朋友。”

“可你是汉人。”

“谁说汉人和蒙古人不能做朋友？难道你阿娘没教你么？”

“那汉人也可以给我当王妃吗？”

“要是她也喜欢你的话……可以，但你不能强抢。”

桑布想了想，又问：“那姐姐你喜欢我吗？”

祁襄哈哈大笑：“我比你阿娘小不了几岁，自然当不了你的王妃，等你长大了再想王妃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