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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务新事(110)

谢善淩眉眼间浸透出郁郁之色,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那百人性命因我的决定而逝去……我该如何自处。他们又何辜。”

何况,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顾望笙叹了声气,拉他到桌前坐下。

“不仅历朝历代,万物皆如此,兴起盛衰,旧去新来,更迭常态,是必然发生的天然之理。”

顾望笙缓缓道,“正所谓时势造英雄,此事我不做,天会生他人去做,这一点你遍读史书必然知道。牺牲是一定会有的,包括无辜之人,乃至忠臣贤良,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再如何想不通,它依然存在,依然发生,就像冬天会下雪,秋天枫叶染红。”

谢善淩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膝头的手不语。

“可至少我知道我尚存对百姓的怜悯之心,有心清涤世间,开创太平盛世,会尽力在不可避免的基础上减少牺牲。”

“若换了另一个人,他有没有这份心,就不得而知了。就算如你所言,最后结果不过是又一个循环,可至少有过好的时候,比没有强。”

“左右事情的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比拱手让人、任人鱼肉强。”

顾望笙很自信,语气间全然是勃发的意气。

谢善淩忍不住侧过脸来看他。

可当顾望笙也看过来,与谢善淩四目相对,谢善淩立刻移开了视线。

顾望笙依旧看着他,语气温柔却又刚硬。

“不忍弃百人性命,这本无可指摘,可天赋你才能,你若藏之不用,那么你对那百人的慈悲便是对万人的残忍。世事难以圆满,有时只能抉择轻重。”顾望笙道。

屋内沉寂许久,顾望笙问:“生气了?”

谢善淩冷冷道:“发病了。”

顾望笙正要笑,听见谢善淩道:“顾裕泽的说法和你很像。”

顾望笙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片刻后,谢善淩道:“还是有一些差别。你到退无可退时才选的路,他会在一开始就并入考虑。你至少还会有所顾虑,他不会。他只要结果。”

那些道理谢善淩不是不懂。他只是难以接受。

顾望笙瞅着他的神色,思来想去,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按在他脖颈上为他按摩,算是一种示软,缓和此刻有些僵冷的气氛。

谢善淩的身体原本僵硬,被他按了几下,好了一点点,没有很多。

“那事太大,一时争不出结论,就不争了,说另一件事。顾裕珩非要我南下监军,我自然要去。若不靠死战,减轻伤亡牺牲,就成功取下浔阳城,岂不是好事一桩?你难道不希望这样吗?”顾望笙循循善诱。

想了想,轻轻补上一句:“这就是我刚刚说的,事总要做,牺牲总会有,可如何做能令牺牲最小……这个道理落到的实处。”

“发病的”谢善淩冷冰冰:“随你。与我无关。”

“怎会与你无关呢我的军师大人。”顾望笙试图色诱,弯腰搂抱住谢善淩撒娇,“你随我一同前去,好拿主意。有你相助,我们必定事半功倍。”

谢善淩低头要扯开他环抱着自己的手,顾望笙赖着不肯,一阵拉扯,最终顾望笙还是松开了。

谢善淩站起身看着他,冷声道:“你不应该担心我的安危,让我在京城待着吗?难道你先前说那些肉麻话不过只是为了哄我给你当军师?”

面对这看似难答的问题,顾望笙反倒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似乎应该如此,但仔细一想却不该如此。”顾望笙深深地看着他。

“你不是那些被你种在盆中、大雨烈日时还要特意搭棚子遮挡的精心伺弄的花。”

顾望笙看着他的眼睛发亮,有喜爱,也有欣赏。甚至在这一刻,后者更为浓烈。

“你年少独自设计除掉将灵时我没幸亲眼看到,但可想而知,你不仅有过人的谋略,亦有胆量精神,大概连身体也远不是如今看上去这样的羸弱。既你不惧死,我又何必强加畏惧在你之身?”顾望笙问。

谢善淩一言不发。

“谢善淩,承认吧,如今的日子对你而言只是日复一日的磋磨等死,你其实是不甘心如此虚度一生的,甚至你的痛苦有一半来源你不愿放弃却又逼自己放弃。”

“我不信那个耀眼夺目、胸怀抱负、一往无前的谢善淩真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一字一顿很肯定地说,“他还在,只是受了伤暂且休养。可是我知道,因为他比谁都爱世人,他就有比谁都强大的自愈能力,别人撑不过去的坎他能。”

谢善淩并未正眼看他,可即便如此,依旧能在余光中感受到他灼灼犹如实质的视线,疑心自己会被灼伤。

于是谢善淩不自在地侧了侧脸,完全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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