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善淩依旧望着沿岸黑乎乎的景,眼中怅然空洞。
可是世道黑暗,民不聊生,且外敌环伺,异邦虎视眈眈。
他身为谢太师府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可以只图自己惬意快活,却不愿只图自己惬意快活。
于是他割舍掉了自己的懒散自在,凭一腔热血意气,立志成就一番事业力挽狂澜。
结果却是那样的惨烈,直至彻底灰心绝望,逃避世事。
半晌,顾望笙看着他道:“若天下安定,我也想每天轻松快活地待着。”
顾望笙还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想了想,没说。
他有股冲动说若以后天下安定,就陪谢善淩去游历山川。可是又觉得这很难真的实现,便不愿说这大话来哄骗谢善淩。
就算日后义军攻入京城果真成就基业,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百废俱兴,不容他说抽身就能抽身。要让一个新的王朝真正稳定下来,不知是多少年后才能做到的事。
这么一想,他愧疚地吻了吻谢善淩的耳朵。
谢善淩突然转头看他,眼神直直的,黑眸在夜里粼粼的波光中显得格外清冽闪亮。
顾望笙被他看得脸一阵阵羞烫,轻咳一声,故作吊儿郎当状,问:“怎么?突然发现我很英俊?心动了?”
原以为要被谢善淩嘲讽,最好也就是当没听见、不回应。却不料,很快听到了谢善淩轻轻的一声:“嗯。”
顾望笙:“……”
四目相对,顾望笙的脸就快烧起来了,心跳也快得不像样子。
皎洁的月辉让谢善淩的肤色越发呈现莹润细腻的白,嘴唇却是红红的。
顾望笙缓缓靠近,想要吻一吻,却突的一僵,从心动的春情中惊醒,睁大眼睛无措地看着谢善淩忽然红了的眼眶。
“怎、怎么了?”顾望笙急忙问。
谢善淩猛地转过身投入顾望笙怀中,将脸埋在他心口,许久没有说话。
“对我心动有这么难以让你接受吗??”
“不至于是把你丑成这样了吧!!”
顾望笙自然知道不是为了这些,可他故意这样说,试图以此博谢善淩破涕为笑,可失败了。
谢善淩依旧埋着脸,头发丝和揪着顾望笙衣角的手都透着委屈难过。
顾望笙更急了:“好好儿的……我刚说错话了?那你怼我啊!我不还嘴!”
哄了好一阵,谢善淩终于开口了。他闷声道:“有时候很讨厌你。”
顾望笙嘴角狠狠一抽,欲言又止。正委屈,谢善淩又开口了:“我暗自与你对比,常觉自惭形秽。”
顾望笙怔了怔。
“你自小经历坎坷,却始终坚强乐观,我却一蹶不振。”谢善淩道,“我很无能。”
顾望笙轻叹了一声气,抬起手抚摸他的后脑长发。
没有伺机鼓励他重新出山为义军做事,而是宽慰道:“每个人的性情不同,你不也没我一身匪气嘛,你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心地又软又纯良。”
略停了下,低头看着依旧不语的人,狠一狠心背刺自己:“若你是我,必然干不出逼婚这么缺德不要脸的事儿……”
说得自己心虚起来,半晌再说不出什么。
顾望笙深陷自责,谢善淩反倒振作了点。
他闷声安慰:“是我家人先骗你结亲,你着实重视此事,我自小便可察知。因而是我没理在前,你若执意履行婚约,论理我本就该应。只是我性子倔,既理亏,又应了你,有时却还故意和你吵。”
顾望笙的心越发软成了一汪水,低头吻在他发上,抱紧他道:“我们都不说这个了。”
谢善淩:“嗯。”
“……你也别胡思乱想了。”
顾望笙这会儿已经回过味来,猜测谢善淩是又发病了。
他仔细看过谢善淩的病案,还和大夫深切交谈过多回。
简单来讲,谢善淩就是想得太多,对自我要求高,对世事也要求高,总在钻牛角尖,不愿意接受缺憾。
若要进而说,他自幼顺遂,年少立业,有些过于轻狂,一朝遭受重大挫折,自信全无,总是疑神疑鬼。加上他天生心软敏感,更是雪上加霜。
……
顾望笙低声絮絮地哄了很久,从窗边哄回被窝里,搂着又说了许久的软话,谢善淩才渐渐从自我厌弃的情绪中缓解出来。
一抬头,对上顾望笙关切的眼神,忍不住主动贴了上来,抱住他的脖子。
“我又犯病了。”他轻声说。
顾望笙没有否认,只道:“出远门散心确实有效吧,感觉今儿比以往轻一些。”
谢善淩闹得最厉害那回暂且不说,成亲后也屡次发作,总似淬了毒的双面利刃,既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可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