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后来发生了王尨之事,自己心病发作,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灰心绝望之下断绝了与白龙义军的联系,想不再问世事, 就在清静峰上直到死去。
江锐欲言又止了一番, 最终重重叹气, 并没有过分责难,只是感叹:“你糊涂啊。”
谢善淩却反问:“难道愚忠不比这糊涂?今上昏聩,宠奸佞远贤臣,任由上行下效,百官有不如无,整日只会争权夺利、中饱私囊,致民不聊生,天下动荡。这是你我饱读诗书所要效忠的朝廷吗?”
江锐是在官场里做过几年的人,且他家境寒微,远比不上罢官前的谢善淩风光、受人退让,说起来,他眼中所见到过的官场腌臜和民间疾苦,说不定还要比谢善淩所知的更加深刻。
听到谢善淩那一番话,江锐没有立刻反驳,他沉默了一阵,叹了声长气。
“即便如此……将来四皇子登基后……”
谢善淩打断他的话:“四皇子不是明君。泊润,浔阳城官员私下盗卖军需与他脱不了干系,明面上浔阳是三皇子势力,但你当日只将那事告诉了顾裕泽,若他仅仅只是按而不发,我也可以如你一样认为他只是在暗中搜罗更多证据,可随即为何浔阳官府突然对你发难?难道你真的丝毫都不怀疑吗?”
江锐欲言又止,而谢善淩从他这样的停顿中便知道了他的想法。
“你也怀疑了,不是吗?”谢善淩问。
江锐看他一眼,目光有些闪烁,移开了看着地面支吾道:“也许是巧合,也许,我自己泄露了行迹被别人察觉……”
谢善淩没有急着与他辩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屋内的空气都似乎沉重了起来,化为一块巨石压在江锐的胸口,令他无法顺畅地呼吸。
正如谢善淩所言,这些时日他将事情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又一遍,不是完全没有怀疑的。
许久,他的声音放低了很多,说:“我并非是不信你,只是,这种事,我不能就听你在这里猜想、一面之词。再者说,浔阳监牢里的火是你……是匪军放的吧?不是四皇子,也不是三皇子。”
谢善淩并不瞒他:“是。当时一则有个义军的叛徒也在牢里要灭口,一则,我怕夜长梦多,你在里面并不安全。”
“你有心检举他们盗卖军械,就算陈贤直替你翻了案将你带出牢狱,将来即便顾裕泽不杀你,顾裕珩这边的人得知后也会要杀你,或者参与此事的官员也容不下你。你若留在那里,死路一条。”谢善淩缓缓说道。
江锐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着谢善淩,一字一顿道:“可是我身为大梁朝的官员,不能因为惧死就假死投奔匪军。”
“那难道你就要冤死吗?”
谢善淩与他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都迸射出尖锐的光芒。
“人固有一死,若你能伸张公义而死,我不拦你,可那样的情况下,你一死也不过是做个屈死鬼,那些真正该死的人却因此松了一口气,继续贪贿为祸,你得到了什么?愚忠之下的自欺欺人?”谢善淩问他。
“……我说了,我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江锐别开视线道。
“好,我会找出证据给你。”谢善淩说。
江锐想了想,又看向他:“放我回去。”
谢善淩果断拒绝:“不可。”
“你——”
“是我请宋兄将你禁锢在这里,你以后不要再骂他,要骂骂我。”谢善淩说。
江锐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一时之间真想骂他,可话到嘴边又不舍得。想来想去,恨道:“还是那个宋淮安该骂!罪魁祸首一定就是他,不知他如何的巧舌如簧蒙骗了你……”
“……不,他没有……”
江锐打断谢善淩替那贼首辩解的话,武断道:“不,就算是他。”
“不是……”
“我说是他就算是他!”江锐怒道,“他身为匪军首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你若想我不骂他,那就让他放我走。”
“那你随意,当我欠他人情。”谢善淩道,“他还挺欣赏你的檄文。其实他自幼饱读诗书,文墨也是颇好,可惜义军之中能与他研讨此道的人几乎没有。”
顾望笙虽也读了很多书,但他是秦青的时候总沉默寡言,也不爱舞文弄墨。
江锐顿时面露嫌弃:“我就说你肯定是被他骗了!信他饱读诗书,还是信我和贤直兄背着你说你坏话?”
“嗯?你俩背着我说我坏话?说什么了?”谢善淩问。
江锐忙道:“没有!只是说他饱读诗书此事比我和贤直兄背地里说你坏话这事更荒诞。”
“哦……但他真的是饱读诗书啊。你不知道他的身世吗?”谢善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