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国师说:“不能杀。”
皇帝不悦道:“那难道就让他克朕?”
国师不急不慢道:“将太子养在宫外佛寺直到十八,可化去他一身强龙之气。若陛下杀害亲子,有损福泽阴德。何况万一走漏风声,且不说陛下的后世英名,蔺将军那儿不好交代。”
皇帝一听,陷入沉思。
福泽阴德和后世英名看不见摸不着,属于狗屁,主要是手握二十万边疆大军的大舅子那儿确实不好交代。
“那就……如爱卿所言吧。”皇帝最终如此说道。
国师点头道:“还有一事,若能将太子的名改为‘枉生’则更加稳妥。”
皇帝细细一品:“枉生……哈哈哈,好好好,这名字好!什么强龙也该是他枉生!”
原本这辈皇子取名从“裕”,早定了太子名“裕帧”。国师此言一出,便以为太子克八字劫难为由为他改为顾枉生。意图过于明显,便稍作修改,取其谐音,为:顾望笙。
顾望笙不足月就被送出了宫,对外(主要是对蔺将军)只说是八字不好,若要保他健康长大,须得送到皇家寺院圣林禅寺寄养在佛祖膝下。
蔺将军接到皇帝来信,长叹一声气,无可奈何。
国师确有两把刷子,既然是他批算的,自己不得不服。何况如今妹妹已死,虽然自己手握重兵,却也因此要越发谨言慎行,否则恐招来皇帝不满。
蔺氏全族几百号人与一个死了娘的外甥,孰重孰轻人的心中自有权衡。
蔺将军也不是没想过替外甥打点一下,可他远在边疆鞭长莫及,何况皇帝还有意无意地敲打过他,他送点钱给外甥可以,送人就过分了。
顾望笙在寺院的生活艰苦,无一可信之人。母亲的亲信在她过世后尽数为代理后宫的宠妃菅贵妃所杀,理由冠冕堂皇:这些人侍奉皇后不周。
皇帝未再立后,整日假装深情缅怀亡妻,大舅子十分感动,很快将另一个妹妹送进宫中,皇帝欣然接纳并封为贤妃。
至此,两方就太子送去佛寺一事达成无声的和解,维持着心照不宣的平衡和体面,相互给点面子。
顾望笙越发地成为了弃子。
皇后在时与菅贵妃斗得激烈,菅贵妃没少吃亏。如今皇后已死,菅贵妃犹不甘心,要从她儿子的身上捞利息,暗杀自不必说,表面上也不平静,想方设法克扣顾望笙的供给,逮着机会就闹一闹。
她在表面上闹,皇帝反而不会说什么。
顾望笙尚且年幼,只能忍辱负重。
只是他小小年纪便饱尝人间风霜,偶尔也会觉得疲累与迷茫。
好在……还有心灵支柱未婚妻。
一想到未婚妻,顾望笙便觉得这鬼日子还算有盼头,苦涩中就有了甜,唯一的甜。
今日顾望笙又被管事秃驴找茬,一天不让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辗转反侧直至深夜,不由得又想起了未婚妻。
未婚妻是谢太师的小孙女,闺名善菱。
唐代诗人白居易《采莲曲》曰:
菱叶萦波荷毡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顾望笙借由此诗想象未婚妻娇羞灵动的模样,不由春心狂动,羞涩地抱着被角在床上反复翻滚,直到砰的一声闷响之后方才消停。
头有点疼,但没关系,心依旧是甜的。
顾望笙又想起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见未婚妻的场景。
那是在两人定下这桩亲事的时候,顾望笙三岁,未婚妻善菱尚在襁褓之中咿咿呀呀,伸着小手在空中晃动,十分活泼可爱。
三岁实在太小,顾望笙记不得当时的其他事,唯独此事深刻心底,时常回味,记忆犹新。
当时,岳祖父谢老太师在一旁向皇帝感恩涕零地道谢,顾望笙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善菱。
善菱很白,眼睛圆溜溜的像黑葡萄,又像雨后的泉水清澈见底。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向顾望笙,甜甜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家人吗?
顾望笙心跳砰砰,飘飘然地抬起手去戳善菱的小手玩,被善菱反过来握住一根手指,嘻嘻地笑得更开心了。
看着善菱如此模样,顾望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时他很少笑,也不爱笑,毕竟这鬼日子苦到得有多缺心眼才会爱笑啊。
自那次之后,至今已经十年,他再未见过她,不知她已是何模样。
可是不难想象!
谢太师年轻时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且学富五车,当时的皇帝为定夺他是探花还是状元颇费了一番功夫。
善菱是谢太师的亲孙女,必然也是大美人,且还知书达礼。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温柔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