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陪伴在病床前,关于照顾昏迷不醒的顾望笙,无论事情巨细他都一一过手,不肯假手他人,已是衣带宽松,形容憔悴,嘴唇微微干裂泛白。
此刻谢善鸣引着乌泱泱一众人进屋来,虽然已经事先打过招呼,谢善淩仍旧用防备和质疑的眼神瞪着来者,起身挡在床边,弱小无助却又倔强。
谢善鸣轻咳一声,提醒他:“善淩。”
顾裕泽的语气不冷不热,说:“只是例行验证,不必多心,诸位都在旁看着。”
半晌,谢善淩说:“太医我信任,但将灵不能靠近。”
将灵笑出了声:“谢善淩,你真的太霸道。是你口口声声说是豲戎王室才有的毒,如今却又不让我这个京城里除你以外唯一熟识此毒的人查看,是怕我认出来这是一场诬陷吗?”
谢善淩冷静地说:“我只是不信任你。若你趁机又动什么手脚……”
“我不碰他,就站近点看看。”将灵说。
谢善淩考虑了一下,依然摇头。
顾裕泽正要开口劝说,将灵忽然自顾自说了句“好”,然后便抬手解起了衣带。众人刷刷看向他,为他的举动而神色惊诧。
将灵慢条斯理地往下解身上的东西,譬如挂着玉佩的腰带,譬如护腕,譬如怀中揣着的匕首……
“啊,这个是一贯带着防身的,只在入宫时暂且摘下。别误会,我没打算用它来捅大殿下。”将灵解释着,将匕首一并放到身旁的八仙桌上,开始脱外衣。
顾裕泽露出些不忍卒视的神情:“你……”
将灵打断他的话,说:“一帮子读书人整天用这事攻讦我、攻讦豲戎,致使结盟定约一拖再拖,我对王城那边很难交代,都有人怀疑我谎称和大梁结盟实则是叛国投奔大梁了。我不得不尽早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话间,他将外衣脱下,身上只剩下了一套白色的中衣。
将灵张开双臂,朝谢善淩勾起嘴角:“如何,还要继续脱吗?我不介意。”
他身边的人们可介意得很,神色一言难尽,最终看向谢善淩。
谢善淩冷漠地看着将灵:“继续。”
将灵当真脱去中衣上衣,正要脱裤子,顾裕泽忍不了地说:“够了!成何体统!”
“装什么呢,羡慕死我了吧,你不想当他面脱裤子?”将灵调侃道。
周围人脸上顿时写满了“我究竟是听到了何等脏污的东西啊”,恨不能当场昏厥或说家中急事……
顾裕泽看向将灵,眉宇间有隐隐的愠怒,强压住道:“不要在这胡来。”随之看向谢善淩,声音缓了一些,劝道,“就这样吧。”
谢善淩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侧了侧身,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将灵就这么走去床边,还有半步时,谢善淩冷声道:“就在这看。”
将灵好脾气地应了一声,低头看去,顾望笙静静地躺在床上,从刚刚起没有任何动作和声音,闭着眼睛的神色宁静,呼吸微弱,不注意便会忽略,仿若一具已经安去多时的尸体。
“谁掀开他眼皮看看?”将灵道,“中阖杀之人,眼白上会有异样。”
谢善淩亲手掀开顾望笙的眼白,太医们先前看过倒没什么,三法司的几位官员探头一看,心中大骇。
大皇子的眼白上密密麻麻布满乌青的丝状,乍一看甚是吓人。
将灵的笑容渐渐淡去,眉头微蹙,想了想,道:“你让你信得过的人来摸摸他脸。我现在怀疑这不是大皇子殿下。”
谢善淩看着他:“你先告诉大家,这是不是中了阖杀的症状。”
将灵停顿了片刻才说:“是。”
“你承认就好。”谢善淩道,“太医与三法司的大人都可上前查验这是否大殿下真身。”
顾裕泽便站着没动,给了其他人眼神示意去验。
众人在谢善淩死死的盯视下冒着汗仔细摸过大皇子的脸与颈部,确认不是谁易容假扮的,这就是大皇子本人中了阖杀躺在这儿。
将灵的神色已经不是刚进来时的轻松自信,他拧着眉头,似乎很难接受似的一直盯着顾望笙看。
许久,他慎重地说:“我仍只能说我与豲戎是被陷害了。我们绝对没有对大皇子动手。当然,潘成栋的死也与我们无关。”
谢善淩冷笑起来,视线在他和顾裕泽之间逡巡了两个来回,最终落在大理寺少卿的脸上。
“大殿下所中的阖杀之毒暂且不说,农大人及诸位大人都知道,案卷中写明了潘成栋死前和凶手纠缠挣扎间大约是咬住了凶手某处,因而验尸时他牙间始终有股异香挥散不去……”
谢善淩缓缓说道,“而这异香来源于产自豲戎的奇花夜琉璃,也是豲戎杀手常用以刺青的染料,此举为防杀手叛出,好追踪。一旦刺青处受伤流血,会大大激发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