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善淩没有接话。
片刻后,顾望笙道:“可是今日午后,你在房中小憩,我去找你,你并未发烧却依旧……依旧在梦中呼喊顾裕泽的名字。”
“我说过,我和他欢好过。今后还会在梦中呼喊他的时日还有很多。”谢善淩忽的嗤笑一声,清清楚楚地说,“说不定哪日我醒着,和你欢好的时候一时恍惚脱口而出叫他的名字也是有可能的。”
顾望笙猛然回头瞪他:“谢善淩!”
谢善淩缓缓起身,突然抱住顾望笙,凑到他脸前看着他。如此亲昵的动作顾望笙却没觉出半点旖旎,他只觉得自己仿若被一条毒蛇盯着,有些毛骨悚然。
“你那日也见过顾裕泽了,他虽领兵打仗,却是儒将,文武双全,仪表堂堂,高大俊美。”
“……”顾望笙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我与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只是因为他要争太子之位,他母妃决不能接受我与他的丑闻,他孝义难两全,我们才不得不分开。更难得的是,我们被迫分开在最相爱的时候,自然更是难以忘怀。那日他看我的眼神,难道不是如此吗?”
见顾望笙依旧没有更多的反应,谢善淩只得越发地刺激他。
他嘴角微微弯起,低声在顾望笙耳边道:“其实,那日洞房,我一直在心中将你当成他……”
话音未落,眼前一闪,下一刻,已被顾望笙单手掐住了脖子。
顾望笙看着谢善淩,谢善淩神情冷漠高傲,丝毫不惧,甚至眼中带着几分挑衅和恨意。
而谢善淩看到了顾望笙愤怒至极的样子,眼中猩红,脸颊隐隐抽搐,似乎下一刻就会手上用力掐断自己的脖子。
那就掐断吧,也许反倒是一种解脱。
谢善淩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无论是自己时不时发病时狼藉不堪的疯癫模样,还是遭受顾望笙在床事上的折辱,还是这永远污浊的人世。
可是过了许久,顾望笙也没有动手,忽的,他眼中朦胧起来,随即流出了眼泪。
谢善淩:“……”
顾望笙哭了。他真哭了。
谢善淩一时之间愣住了。
他以为,以顾望笙的性情,必然无法忍受被自己那样刺激,也许盛怒之下会杀自己,也许不杀,但是又来强迫自己受他那些折辱,又或许会拂袖而去。
想了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顾望笙哭了。
而且越哭越伤心,转瞬便满脸都湿漉漉的,原本愤怒的表情此刻就像堂兄谢善鸣幼时去劝架却不小心把打架双方推倒在地、因而被闻讯赶来的先生认定是此次斗殴的始作俑者、被二伯罚抄家规一百遍、跪在祠堂抄了一晚上还没抄完时的委屈与崩溃……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顾望笙哭着起身,谢善淩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他走到八仙桌旁坐下,背对着谢善淩,低着头继续哭。
“……”
谢善淩渐渐局促起来,只好努力回想顾望笙再三强迫自己的事例来让自己硬起心肠。说不定,其实是装出来的呢?顾望笙又不是不会装。
“谢善淩……”顾望笙的声音嘶哑,哽咽着骂道,“你这混蛋!你欺人太甚!”
谢善淩:“……”
顾望笙越想越崩溃。
回想洞房那夜,谢善淩一直紧闭着眼睛,哄他睁开眼睛也只是略略看一眼自己就飞快又闭回去,绝不肯多看。
当时他还以为谢善淩只是害臊!
心中还美滋滋地生出一抹妄想来:这样害臊,说不定……说不定以往和顾裕泽、将灵的传闻都是假的,其实自己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人。
若实在不是,他也只好认了,谁让自己失踪那么多年呢?退而求其次,只有今后是唯一一个也行。
谁知道谢善淩非但与顾裕泽真有一腿,甚至还旧情难忘,还那样过分的将自己当做顾裕泽!还说出来!
想着想着,顾望笙忽感喉头一腥,来不及反应抑制,已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血呕出来时,倒是神奇,眼泪终于不流了。只是胸口憋得死紧,仍想往外吐些什么东西。也许是想将一颗心吐出来才会舒畅。
可是许久都没有再吐,于是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自出生便克死生母,被生父厌弃,舅家疏远,在寺院中遭受戒贪等人的刁难霸凌,还要提心吊胆地防备刺杀。
三岁前他尚且懵懂,三岁后明白了自己的种种处境,可是有谢善淩这未婚妻,因而觉得那日子还不算绝望。
他在日日幻想与谢善淩成亲中熬过去那段岁月。
后来掉落山崖流落民间,十数年间,也总是想起谢善淩。哪怕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谢善淩是男子,也知道谢善淩长大后会解除婚约。但旁人问起他的婚事,或是有意给他说亲时,他仍旧说自己自幼便有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