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谢善淩也避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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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讳谢善淩是一回事, 顾望笙向顾裕骐发出邀请, 邀他过船一叙。
船是河上用以娱乐宴请的游船,因四下敞亮,难藏人偷听,也方便达官显贵们谈些不便为外人知的事情。
顾裕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去了一见虚实。
顾望笙似模似样地摆上好酒好菜招待顾裕骐,顾裕骐瞥了眼, 没有碰的打算。
“不会以为我在这里面下毒这么直接吧。”顾望笙笑着说。
“不演了吗?”顾裕骐神情冷淡看着他。
顾望笙此时的样子镇定而大气, 似有运筹帷幄的架势, 哪里还是那个刻意装出来的窝囊又莽撞的乡野猎户。
顾望笙并不承认,却也没否认,语意暧昧:“瞧你说的这话……我知道你防备我,以为我如你看我一般看你,其实却不然。”
“顾裕泽不必说了,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剩下的兄弟间,我最觉得你满腹才能,确实是令我头疼,却又令我心生佩服。”
顾望笙坦然看着他,自顾自举杯朝他一敬,不顾他冷漠,自己饮尽。
顾裕骐微微朝后靠了靠,靠着椅背冷眼看他究竟要说什么。
顾望笙喝完这杯,起身走到顾裕骐身旁的窗前,望着外头道:“你看那艘破船。”
顾裕骐瞥去,外头远方河岸旁停着一艘破旧的画舫,依稀可见曾经的华丽风光。
“我听人说那艘画舫是主人家特意从扬州聘请数十位能工巧匠设计打造,玉石金银毫不吝惜,造好后顺着运河一路北上,一度引起轰动,那时十分风光,登船者不是名动四方的花魁,便是一掷千金的豪客,寻常人是没有机会的。”
顾望笙一直笑着,不急不缓地说:“可是天下没有永远的风光,新的东西会旧,好的东西会坏,趋之若鹜的东西有一天会避之不及,时随世易,万物更迭,乃是天道,人不能逆天而行。”
他站在离顾裕骐一步之遥的地方,转头四目相对,满面诚挚:“难道你要一直留在一艘已经破旧不堪、随时会沉的船上吗?倒不如早日弃暗投明,另谋前程。”
身为匪军头目的大皇子教唆二皇子也背离朝廷造自家的反,还用上“弃暗投明、另谋前程”的说法,看起来委实有些荒诞。
但顾裕骐并未嘲笑顾望笙荒诞,他依旧一副万事万物都那样的模样,说话间没什么起伏。
“烂船也有三斤钉。”
顾裕骐移开视线看着那艘画舫,“不巧,那艘画舫与我有渊源,它是探花唐献仪外祖家的生意,他外祖家是被我所抄,那艘船作为抄家所得拍卖给了人,新主经营不善,且没有唐献仪的外祖家实力丰厚,难以修缮,因此它才破败遭弃。”
他森森的视线落回顾望笙的脸上:“若是遇上有能力的人,它当然也还是会旧,也还是会沉,但什么时候旧,什么时候沉,就说不一定了。”
顾望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半晌,问:“所以你打算一辈子如此活在顾裕珩的阴影下,为他人做嫁衣?”
“这不劳你费心。”顾裕骐道,“你还是为自己的事费心吧,秦青。”
顾望笙又笑了起来,欲言又止。最终他只道:“我是惜你才干,又感于你对谢善淩的善意,才今日出言相劝。”
顾裕骐突的问:“谢善淩知道你的身份吧。”
顾望笙:“不知道。”
两人又对上视线,顾望笙并不闪躲,一副十分自然的样子。
良久,顾裕骐轻笑一声,说:“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让船靠岸吧,我一会儿还有事。”
“今日这船一靠岸,你我之间便再无和解之道了。”顾望笙说。
“我为什么要和你和解?”顾裕骐反问,随即说,“你好自为之。”
顾望笙点点头,倒不过多纠缠,去外头比划手势让掌舵的几个聋哑人将船靠岸。
等待停靠回码头的时间里,顾望笙不再言语,只是泰然自若地坐回席上吃喝,还又招呼了一句让顾裕骐也吃也喝,真没毒。
顾裕骐依旧并不抬手,顾望笙就不再劝说了。
“算了,估计你也吃惯了,不稀罕,我就不一样了。”顾望笙吃着喝着,突然瞥他道,“你为何对谢善淩青眼有加?你也是断袖?”
“……”顾裕骐平生憎断袖,当即恶心,正要反驳,心念一动,只幽幽道,“与你无关。”
顾望笙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顾裕骐喜不喜欢谢善淩他倒不是很在意,谢善淩没在梦里叫过这厮,也没看出谢善淩对他有什么藕断丝连。还是顾裕泽最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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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裕骐很快就离开了京城南下去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