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童话(203)+番外
如果世上真的有鬼,那么请他们一定要来找她。
写完,她看向陈向松,问道:“可以吗?”
陈向松忍住泪意,笑着说:“可以。”
到爷爷和外公外婆的那两份,夏禾就规矩多了,生怕写上自己的名字,自己会被他们带走,那她就见不到想见的鬼了。
八点半,陈向松带着夏禾,载着五个大袋子出发去最近的焚烧点,出门时碰到刚和弟弟一家吃完饭的刘姨。
刘姨的父母就葬在青城西郊的公墓,今天白天她刚去祭拜过。
与刘姨浅聊了几句,听刘姨说了些规矩,两人便正式出发。
万树凉生霜气清,中元月上九衢明。
小儿竞把清荷叶,万点银花散火城。
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夏禾突然就想起这首诗,问道:“这边允许放河灯吗?”
陈向松:“不允许。”
夏禾神色惆怅:“那些漂泊的鬼魂要怎么办呢?”
陈向松神色平淡:“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
“是吗?”夏禾依然看着窗外,神色晦暗不明,既然有亲人,又怎么会漂泊呢?
两人到达指定焚烧点时,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陈向松停车时,还看见两辆镇守在旁边的消防车和几个消防员,还未下车,两人就已经闻到了烧纸的味道。
也许是环境使然,到了这个地方,两人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此时也变得沉重。
把车上的袋子拿下来,又拿下来两根家附近捡的木棍,陈向松带着夏禾找了块空地,教她在地上划了三个圈,看她把三份都点燃顺利烧起来,才在旁边不远处又划了两个圈。
他做起这些事来,就比夏禾娴熟多了。
从十一岁到二十八岁,父亲过世十七年,原本陈向松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可最近几天,却总是想起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还记得人在煤矿被挖出来那天,他跟着爷爷去了矿场,看见有人被从矿坑里挖出来时,爷爷及时捂住了他的眼睛,当时十一岁的他很不理解,爷爷带他过来难道不就是来看爸爸的吗?为什么现在又不让他看了?
好在还不等他扒开爷爷的手,挡在他眼睛面前的手就放开了。
爷爷晕倒了,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吓的。
他没有晕,只是发了两天的高烧做了两天的噩梦,梦见一个浑身是血,四肢扭曲,看不清模样的人,对着他喊儿子。
那一面后他几天没有再见到他,再
次见到的时候,就是办丧事,他作为儿子,要给躺在棺材里的父亲开光的时候了。
当时他没比棺材高多少,一手拿着装白酒的碟子,另一只手拿一支新毛笔站在凳子上,阴阳先生喊一句,他跟着做一项。
他人小手短,够着费劲,就整个人都趴在棺材板上,要不是身后有人拽着,他那天怕不是要跟死鬼老爹来个亲密接触。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阴阳先生说的那些开光词。
开眼光,观明堂。
开鼻光,闻供香
开嘴光,吃牛羊。
开耳光,听八方。
开心光,亮堂堂。
开手光,抓钱粮。
开脚光,上天堂。
他们父子俩再次相见,他爹比上次体面了不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虽然有塌陷,但干净了很多。最神奇的是,大夏天的,人死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什么太刺鼻的味道,也没有腐烂。
多年后他才知道,当初他们爷俩儿能那么体面地见最后一面,是因为爷爷为了多要些赔偿款,大出血了一把,租了个大的冰柜,把人冰冻在里面了。
一条人命十五万,当年矿难最高赔偿金额。
陈向松手拿木棍翻了翻火里的纸,火烧得更旺了,一沓黄纸很快就没了,这么迫不及待,看来他爹在那边挺缺钱。
“在那边别舍不得花,没钱了就告诉我,我给你烧。”
另一边的夏禾则安静得多,来的时候陈向松告诉她,有什么话想说,今天都可以说,原本她也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要说,可真的站在这里了,却什么都说不出,眼里就只有眼前的火和慢慢燃尽的黄纸。
一簇簇火焰连成闪闪银河,一缕缕细烟汇成一句句思念,眷恋地萦绕在夏禾的眼角眉梢,温柔的火光中,她的眼睛晶莹透亮。
陈向松买的纸多,两人足足烧了两个多小时,准备离开时,这片场地已经没有多少人在了。
把烧过的灰用带来的工具扫进袋子里,陈向松一手拎着袋子拿着扫把,一手揽着夏禾的肩膀向停车场走。
身后有风吹过,夏禾恍惚听见有人在叫她,下意识就要回头。
陈向松及时制止她:“别回头。”
夏禾愣了下,看向他,他说道:“活着的人,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