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01)
“等一下我来捡。”席玉麟仍低头使劲儿捣着饭,然后被木架坍塌的声音惊得跳起来。师父的一只手正垂在床下,四处摸索着簪子,这一动作把床帘完全向外推倒了。
所有人都在巨响中抬起头,用目光追随着那根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的点翠簪子。
与此同时,二号床颤抖着“啊”了一声。
席玉麟追着簪子绕过几张病床跑,那簪子却从床底滚过,停在了五号的床脚。五号把它捡起来,啧啧几声:“这是啥子哦!”
“闭嘴。”席玉麟走到他面前,见他又吊着水又插着管,没敢直接上手抢,“还给我。”
五号丢给四号,四号瞧了几眼,啼笑皆非地拋给了二号。二号再也无法忍受似的,尖叫一声,像投出烫手山芋似的把簪子扔了。
席玉麟捡起簪子,护士长就夺门而入,“怎么了?”
“我说了我受不了这个啊,”二号指着一脸茫然的席芳心,手指都在抖,“他是个变——”
“够了。”席玉麟面无表情道。
五号很适时地“啥子哟”了一声,引导着他继续说下去:“每天看到他戴这种东西我心里就瘆得慌,公序良俗何在?这是集体病房,大家都是男人,但——”
“闭上你的狗嘴!”
护士长大步跨过来拽住他的胳膊,“这里是病房,不要大声吼!”
“别抓我!怎么不拦他,他先——”
“——但是他好男——”
席玉麟猛地从护士长手中抽出胳膊,抄起木架往二号的床头柜上砸去,铛的一声,铁碗瘪成了铁饼。二号尖叫着向后仰去,几乎跌下床,被几个赶来的护士同时扶住。
五号一边看热闹一边往墙上靠:“快来人呐,杀人了!”
“席玉麟。”
在额角青筋直跳的同时,他清楚地听到了师父的声音,“过来。”
他扔了木架,僵硬地站到床边。护士们把二号床推出去了,警卫员都来了几个,尽管席玉麟已经表示服从了,还是用一种非常难看的姿势把他的手臂反扭着。
护士长抱着本子,直截了当道:“你们家是真能肇事,换病房吧。”
席玉麟无力申冤,一直低头站着;听到这句话又不甘心地动了一下,张口欲辩,但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换。我不想在这里待了。”
他又不动了。
“还扭着他做什么?”席芳心冷冷道,“我徒弟听我的话。”
警卫员走了,护士去办转病房的手续,席芳心被扶着坐上移动病床。走廊人来人往,他的病床贴着墙根,又成了每个人都不得不绕着走的障碍。
席芳心凝视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衰病、丑陋、怪异。他觉得很惭愧,自己怎么可以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人前。
席玉麟默默挡在他和玻璃门中间。
席芳心突然说:“我让你难堪了?”
“没有。”
在他回答同时,席芳心已经把簪子插在床与护板的缝隙间,用掌根往回按,将其一折为二。
席玉麟倒抽一口气,把断掉的簪子拿起来察看,“没有!师父,只是不想那个人对你出言不逊……我回去拿胶水粘起来。”
“不用。”
他张了张嘴,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真的……挺好看的,那我先把它收起来……”
席芳心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用被单掩住腹部,双手交叠压在上面,坐得很优雅。
普通病房一间房挤了十二个人,床也小一号,刚推门就能闻到一股汗味儿;比之前的房间更加闷热,热得空气几乎不流动了,大家像雨前的鱼那样无声地张大嘴巴、争夺空气。席玉麟立刻开窗通风,做了整个病房的卫生,又跑到隔壁街上去买了一大束茉莉花插在床头。
之前那碗饭估计落了灰,他重新去买了一碗打糊糊。
席芳心偶然瞟他,偶尔在反光的栏板上一眼一眼地暼自己的影子。他知道师父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了,犹豫片刻,问道:“想见见刘师叔吗?”
席芳心摇头。在小辈面前,他没法说:我不好看了。
晚上席秉诚来了,被他带到楼下的普通病房后已经黑了脸;等听完事情经过,一拳砸在了墙上,惊得席玉麟往后退了几步。
“我真是不明白,”他咬牙切齿道,“平日里数你最闷声不响,每次动手动得倒是快!”
“我没动手,”席玉麟小声分辩了一句,“就弄坏他一个碗,赔也赔了。”
“但是他有焦虑症,每天都要服用安神药物。你若把他吓出个好歹,承担得起后果吗?”
席玉麟都不知道当企业家的人还有什么好焦虑的,但也自知理亏,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发呆。对面的席秉诚忍了又忍,忽然说:“上次也是!上次你——”他顿住,喘了几口粗气,“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为师父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