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35)
第68章 归程漱金的各位:床……
漱金的各位:
床底蓝布包里有四百六十七块大洋和一些零散的铜元,应该足够赎身了,请师叔烧掉我的身契,让我清清白白走吧。多的就当是徒弟的一点心意,谢谢你和师父当年收留我、教我本领。
尚文要听话,师姐最喜欢你了。秉诚和刘靖请不要为我伤心,你们懂事的。
看到这封信后请去苍衣把霍眉接回来,她是我儿时的邻居,是我看着长大的,请照顾好她。
我不是临时起意,我对裘贵华积怨已久。他用枪把我和我少年时的爱人打入河中,我爱人死了,母亲不久后也因重病离世;我侥幸被鲁七捡回一条命,可因为裘贵华的缘故,鲁七也没好好活到最后。
我原本决定放下了。一来是有了新生活,和大家在一起很开心;二来是鲁莽行事过一次,给玉麟带来了麻烦,我向他保证再不这样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明明我是当大师姐的,却让他保护了我一回。现在他们抓走了玉麟,这么久既不归还人质、又不提条件,我猜,玉麟大概出意外死了,死无对证。明明知道行凶者是个女人,却因为没有证人,迟迟不来漱金抓我。免得到时候我一认罪,要求他们把玉麟还回来,拿不出人可会败坏袍哥的好名声,还不如干脆假装不知道。我最知道他们是副什么嘴脸。
有时候我想,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而会匪之祸已存在十年百年。杀掉一个裘贵华,不会让玉麟回来,却还有张贵华、赵贵华坐上这个位置,太阳该怎么升起就怎么升起。一个过去种地养猪、现在唱戏的王苏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是我现在真的很愤怒,这群土匪已经自我陶醉太久,他们应该知道,低微之人的愤怒不是发不出声音。
通过小谭记者的关系,我和孙将军达成了协议。这几天外面应该在巷战,你们就在漱金待着,不会有军警冲进来的。这封信也是小谭记者帮我写的,他说以后有什么困难都能找他。
再见,大家,谢谢你们给我带来的新生活。我爱你们。
王苏,也是李茯苓。
这封信的内容不多,霍眉已经听席秉诚转述过了,但席玉麟看了很久,眼球急速震颤着乱动,掠过去好几行,字是都认识,组合起来的句子却读不懂。几分钟过去,他抖抖索索地把信折起来踹进兜里,站立不稳似的,跌坐回去,用手捂住脸。
霍眉坐在对着他的椅子上,说:“我还给她讲过一遍她的故事呢,真是......”
话音未落,席玉麟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近乎狂怒地微微往外凸着,“能不能别做出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你和她跟袍哥有仇,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到头来承受损失的怎么都是我?她这写的什么东西,变成了她为我光荣就义,这下好了,不止席秉诚,回去连穆尚文也该讨厌我了!你——还有你,这事儿跟你关系最大,你他妈的到底有几个男朋友,跟李五爷也有一腿吗?凭什么——”
她倾身抽了他一巴掌。
“我一般不跟男的计较,”霍眉冷冷道,“有一腿?你也说这种话?”
“事实就是这样!他逼着我顶替你,才有了后面这些破事。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有没有良心?”
“你有没有良心?王苏死了,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有为她伤心的一句话吗?”
席玉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眉——霍眉这么一个人,居然指责别人没良心。他猛地站起来,痛苦的毒焰侵蚀着他的理智,伸手便扭住她的大臂。霍眉即使往后撤了好几步也没挣脱开,尖叫道:“你要打女人?席秉诚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你讲不出道理,就爱动手......”
他突然哭了,仍死命抓着她,眼里很快蓄满泪水;嘴唇紧紧抿着。
霍眉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松手。”
他低下头,松开手。
她甩了甩被扭疼了的胳膊,伸手就抱他。这一转变如此突兀、如此不合理,好像是对他的欺侮——他不知道,他在无所适从的时候习惯性摆出抵御姿态,整个人僵着,还用肩膀死死抵着她的脸,不让她凑上来。霍眉也不硬凑,拍了拍他的背,闷闷地说:“好了好了,我错了,我最没有良心。”
怀中人小幅度的挣动就逐渐停止了。片刻后,席玉麟俯下身回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肩头,安静地一动不动。
霍眉盯着面前的虚空,挑了自己唯一委屈的地方说道:“我没跟五爷说过几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轻轻推开她,坐回去,掏出那封信一读再读;而此时眼里已经没有泪水了。作为班子里唯一得了席芳心真传的,他含得住眼泪,说不流就不流。霍眉见好就收,叼了根烟出门乱逛,晚上才带着两个烧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