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7)
“他就一张脸合适。”
“哎呀,不不,”席秉诚讲投入了,很认真地为师弟辩护起来,“他是我们中最扎实的一个。别看台柱子是大师姐,大师姐比他要大十几岁;倘若漱金不分流,假以时日,玉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台柱子。你是没看到......”
有个学徒拽了拽席秉诚的衣角,说胡琴弦松了,他朝霍眉笑了笑就带着孩子拿工具去了。
霍眉把脱下来仍在地上汗津津的戏服挂起来,戏服不能常洗,她日常的维护工作只能挂起来给风吹、给太阳晒,顶多再泡一泡;又把堆满了颜料、盆碗的化妆台收拾好,洗个手便去厨房帮张大娘的忙。今天的大锅菜是四季豆炒猪肉,张大娘正踩着板凳奋力搅着,一见她来,嘴上赶人,脸上已经笑逐颜开了。
“哦哟,小霍,这不是你的工作啊。”
“还是那句话——闲着也是闲着。”
张大娘过意不去,把锅端出去之前,先让她夹了几筷子。
晚饭还是照常在厨房边上吃,大家坐在油腻腻的长凳上,急地不讲话。吃一半的时候席芳心进来了,看见他的那一瞬间,霍眉的心脏比食物更快地掉入胃里。
第9章 阴魂那根珍珠点翠簪正插在他发髻……
那根珍珠点翠簪正插在他发髻里。
民国强制剪辫子后,男人就普遍留短发,只有极个别学了西洋艺术、总想标新立异的年轻人会想着蓄发。席芳心是个臃肿的老头儿,蓄发已然是不伦不类了;霍眉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插着一支明显是女子使用的发簪上街。
就像席芳心大概也不会想到,唯一认识这根发簪的人正是要找她的人一样。
霍眉真的快崩溃了。
只听席芳心又道:“......孙将军要办庆功宴,点漱金最后一个上台,差不多就到凌晨一两点了。到时候会在嘉陵饭店门口搭台子,我们十点就要去候场。”
“我们岂不是压轴的?”席秉诚笑道,“孙将军眼光倒是好。”
漱金式微以来,很少受官方钦点在大型活动中演出。他是惯常说场面话的,无奈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席芳心顿时脸一黑,“压轴是倒数第二个。何况到了那么晚,人都走光了,是对着空气唱,你明不明白?”
满屋谁也不敢开口。他拿筷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演白蛇。尚文能不能上台了?”
“可以的!”
“明天开始,你起床便直接来找我,我指点你一周。学徒就暂时由玉麟代为管教。”
又寂静片刻,王苏发问:“刘师叔……他们也会去吧?”
《白蛇传》是本戏,不是两三个演员就能演完的,各路神仙天官、妖魔鬼怪能有三十多个,刘洪生的班子必然要出人。席芳心刚一点头,几个徒弟的眼睛就亮了,显然是相当喜欢这个师叔。
唯有席玉麟埋头扒饭。
“玉麟。”席芳心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他身上,“要唱六个小时,你的戏份也大,留点神,不要出岔子。”
席玉麟扒完最后一口饭,把筷子不轻不重地搁在碗上,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单纯只是放筷子,跟着跨出了门槛。
但心情最烂的还是当属霍眉。她不知道孙珍贻是以怎样的形式通知席芳心的,是叫下官全权负责此事,下官又派了个跑腿儿的告诉他;还是把他叫到帅府门口,让包括范章骅在内的一众军官看了个仔细?
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几日,睡觉都时常惊醒,却始终任何事情发生。她一颗心又逐渐回归了原位,回到最关心的钱上面。
帮张大娘的忙也帮了好几日了,某次趁着聊到了“赚补贴”的话题,她捏了捏张大娘的手臂,“我正有此意呢!钱不就是靠着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吗?可惜席班主不许我出门,材料也没法买到。”
“你要什么材料?”张大娘果然道,“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不要的旧衣服?”
“哪有旧衣服这一说法呢!衣服嘛,缝缝补补改改,总能给更小的孩子用。”
“那你能替我去布店淘些回来吗?旧衣服旧裤子呀,织断了的布啊,都行。”霍眉一边说,一边塞了两块银元到她手里,“我会纳千层底,会做虎头鞋,平日里闲着不如做这些。”
张大娘自然是满口答应,很为帮得上她的忙而高兴。
布料买回来后,张大娘为了表示对她事业的支持,帮着霍眉熬浆糊、打袼褙,粘了足足六层,放在晾衣杆边支起来晾成布板。期间有任意一个孩子接近她便会怒骂不止。
袼褙打好后,切成鞋底,包上白边,还需再相互粘合一道。不然怎么说是“千层底”?到这时鞋底已然相当厚实松软了,后续不管是圈底还是纳底都需要麻线,就先被霍眉束之高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