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88)
明明又打了牌又跳了舞又吃了点心,他却单提“打牌”一件事,想必是下午找林杰支了那三十港币,林杰告诉他的。
“唔,她人挺好的。她们家好大,比我们家——”
“告诉你吧,她们家的地段不值钱。你不要看着谁家房子大就羡慕谁,她的二儿子还是摩根班上的同学,我和蕙琴的意见是一致的,根本就不考虑。”何炳翀打断她的话,“乔裕民我也是认识的,还不如他太太上得了台面……”
霍眉撑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打起呼噜,才泄劲睡去。五点半又醒来,虽然困乏,但因为神经绷得紧,不会睡得忘乎所以。照样是洗脸漱口搽香粉,凹了个优美的姿势假寐着,等丫头来唤醒何炳翀,等何炳翀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出门,这才施施然醒来。
肚子坠着疼,去厕所一看,果然是月事来了。这些日子就是内衣裤都是下人洗的,但沾了血的内裤总不好假手于人,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搓干净,搭在洗手池边,
宝鸾把早餐端进来,探头望了一眼,“你喺度做咩?”——这是霍眉要求的,必须跟她讲广东话。
“裤子上沾了血。”
“咁都要交畀我哋下人洗呀。”宝鸾把托盘搁在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知唔知有个嘢叫做卫生巾?”
“听不懂,切国语。”
“用过卫生巾吗?”
“啥子卫生巾?”
“你现在下面拿什么垫着?”
“厕纸啊。”
宝鸾跑出去,一会儿拿着片卫生巾进来,“找小姐借的,撕开以后贴在内裤上,试试吧。等会儿我去帮你买几包。”
买卫生巾自然又挂账。晚上回来,何炳翀问也没问就知道了她来月事,“你不方便,我就到自己房里睡去了。”差点没把她气死,狗日的林杰!好在物质生活上太舒坦,冲了个热水澡,涂了身体乳,垫上卫生巾再钻回薄薄的棉被中,气已经消完了。她吩咐宝鸾把门关紧,别让那几只破猫进来,又拿起枕边的《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国民字课图说》《开明国语课本》细细翻看,心中涌动着静而温热的喜悦。
睡前,宝鸾又拿了一盒药问她痛不痛经,痛的话就吃一片再睡。她放下字典,正好实操一下,接过药盒念道:“阿......什么,什么,林。”
阿司匹林。
何公馆的女性只要痛经,随时都能吃上一片,一天最多能吃三次。不是没有更多的,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男性也吃,头痛牙痛关节痛,感冒发热也吃。甚至连花都吃——养花的水里放一片,花谢得慢。这种在巴青城严格管制的药品,在何公馆挥洒如盐。
霍眉吃了一片,半小时后,小腹的坠痛感已然风平浪静。心里却怏怏不乐地坠着。
到了周末,家里却少不了一场鸡飞狗跳,只因摩根上学回来了。终日闷在房中念佛的老太太出来了,大家围坐在餐桌边,怎么也看不够这个小祖宗。
过去振良从学校回家,家里也要隆重对待,买半块豆腐吃。母亲不停地问:功课怎么样?有希望考大学吗?没跟城里的娃娃鬼混吧?他们邀请你出去玩,你可千万别答应!你看——这豆腐,我们谁都不舍得吃,都给你。我们饿死都是没关系的,惟愿你争气!闹到最后,霍振良满脸通红地憋着气,偏不吃那豆腐;霍眉也不敢吃;父母吵着吵着打起来,掀了桌子,豆腐掉在地上,被鸡啄走了。
程蕙琴却问:“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摩根嘴里叼着鸽子腿,含混不清道:“我加入话剧社了。”
“哎呀,我知道你们学校的话剧社!经常借利舞台戏院的场地演出,是不是?我上次路过,看见招牌了。”程蕙琴笑着给她夹了两筷子青菜,“你进去,是编剧?是幕后?”
摩根叫道:“是演员!”
“好好,演员,什么时候也在那样大的剧院里演文明戏给我看看呀?我听说过去排的都是《堂吉诃德》《悲惨世界》这样有故事性的话剧,现在局势紧张,都是学生自己编的爱国题材的话剧。是不是?”
摩根嘟哝道:“你懂什么。”加速扒了两口饭,扔下筷子要上楼了。何炳翀叫道:“回来!你才吃了几口?”
只有一串皮鞋踩楼梯的脚步声回应他。程蕙琴用胳膊捅了捅他,“算了,早点洗了睡也好。她在学校睡硬板床,睡也睡不好。”他便哼了一声,“要不是二哥不待见我们,摩根住他家里,便可以走读了。”程蕙琴又道:“那也不必,她是个招人嫌的,住谁家里都不行。我看就得放在学校磨磨性子。”言罢,把摩根碗里动也没动的几片山药拨到他碗里。他也没说什么,夹进来,便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