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91)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叫林杰陪着去深水埗买鞋子,抢在上课之前回来了。诚如其言,只有几个地摊、几家小店有卖的,款式虽不多,绣工却精致。霍眉差点想带一个老婆婆回去做自己的老师,但真这么做,就陷入穷人思维了。过去是没有钱,现在有了钱,便有了用钱去换取人工酬劳的意识,时间反倒变成了更珍贵的。有闲暇时间,她宁愿读几本书、泡泡澡,也不愿费工夫亲自绣花了。
哎,资本不在自己身上,就是万恶的资本主义。资本在自己身上......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她没想好这件事,先赶回去上课。
没过几日,就到了圣诞节,摩根的学校也放小长假了。早上一家人去了教堂参加弥撒,尽管老太太信佛,程蕙琴信伽蓝菩萨,摩根信德先生和赛先生,何炳翀和霍眉什么都不信,他们还是去凑了个热闹。氛围都到这里了,家家都去呢。何公馆唯一信基督教的宝鸾要回家探亲,却来不了。
说起来,她一个佣人,怎么还信了个这么洋气的教?她问程蕙琴,程蕙琴答道:“她家里过去还不错呢,她爸爸抽大烟,把钱抽光了。她没得法子,只能退学出来找工作。”
霍眉向来对有知识的人抱敬畏之心,这下子,对她的侍女也抱起敬畏之心了。宝鸾是下午回来的,替她搭配晚上去吃饭的衣服——何炳翀的二哥,何炳堃,邀请他们去吃晚饭。霍眉一边化妆,一边问:“你上过大学啊?”
“上过。”
“什么大学?”
“香港就只有一所大学啊。”
啊,香港大学,某次她听程蕙琴和何炳翀闲聊,似乎摩根都有可能考不上,夫妻俩只能花大价钱送她出国。霍眉又问:“读得什么专业?”
“国文。”
“你不是天天都在讲国语吗?为什么还要专门学?是学写诗吗?”
“二太太,你再不换衣服要迟到了。”宝鸾把一条钴蓝色缎面电光裙铺在床上,“你说你最喜欢的是这一条吧?外面套个黑色毛呢大衣就可以了,下面穿厚丝袜。你这脚露出来不好看,幸好这裙子是拖地的。”
霍眉走过去,细细抚摸裙子的面料——滑的、阴凉的,是脉脉的河从手心里流走。电光裙怎么就这么美?像猫的眼睛,其中有光,并不外露,却含蕴着,在你转换角度看它时,光圈就一轮一轮地拨过来。又是吊带,可以露出她雪白的胸脯和臂膀,裙面是有光泽的深色,皮肤是雾面的白。
哎呀,该多好看!
就在这时,狸花猫忽然闪现到裙子上,虽立刻被宝鸾捉住,一滩湿痕已然蔓延开来了。霍眉面无表情地接手,抓住它的脑袋,摁在那片尿里。
狸花猫粗声嚎叫起来,四爪乱挥,在她手腕上留下三道血淋淋的抓痕。霍眉换了只手,直接用裙子抹了它满身的尿,随即捏着后颈提到后院,指着院里的土道:“尿这里,老子就说这一次。”一松手,猫弹射到地上,飞一般不见了身影。
回到楼上,宝鸾已经换了条裙子放床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吞吐半天,才道:“你没把猫......怎么样吧?老爷很喜欢它们。”
“没。”霍眉说出来自己学会的第一句广东话,“冚家铲!”
宝鸾刚给她冲洗了伤口、涂碘酒消毒,还没来得及绑纱布,她就让宝鸾别忙活了,然后举着手臂找找程蕙琴去。程蕙琴看到惊叫一声,“怎么抓得这么狠?你坐下,宝鹦,把纱布拿过来。”
接了纱布,往上涂了一点碘伏,在她面前蹲下——庞大如一头母熊蹲下。刚把纱布敷在伤口上,霍眉就哆嗦了一下。程蕙琴忙不迭道:“可怜见的!什么破猫,我待会儿就去跟老爷说,让他撵了出门......”
摩根狐疑地探了个脑袋进来,“什么赶猫走?我不同意。”
“你别在这儿晃,出去。”
“怎么,二妈被猫抓了?只要不主动招惹猫,猫是不会抓你的。”
霍眉告状道:“伊迪斯把我最喜欢的裙子尿脏了。”
“伊迪斯怎么不尿我的裙子?”
“摩根!”程蕙琴沉下脸,“闭嘴,你应该这样和长辈讲话吗?”
说得好听是长辈,霍眉思忖着,说得难听些,在过去,母女俩算主子,她倒算下人。但是摩根虽讨厌,点到为止,被母亲批评后就拉着脸出去了。霍眉受了一场包扎的关爱,很满意地回去,穿上了宝鸾挑的第二条裙子。
临出门前,问何炳翀:“不带礼物去吗?”
何炳翀很不耐烦地推她,“例行公事而已。又不是我主动登门,带什么礼物?”
“带些吧。”
他径直走了。霍眉犹豫片刻,觉得自己初来乍到,不好替他做决定,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