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198)
天与海之间,她的裙子蓝的最华贵,谁都要注视她。
霍眉这人就特别忘本,她已经忘了刚从长江上来到此地的心情;现在自认为身价不凡,与维多利亚港的格调正好相配。站在此间,她的心中膨满快乐。
天热时大家都穿绸缎旗袍,看不出差距;到了冬天,贫穷是无处遁形的。最上等的太太穿水貂,稍微逊色一点的穿羊绒、麂皮,再次的穿兔毛。而路过海边时,那些晨起撒网的渔民连棉花都没得穿。在四川时她总觉得冷,三四层破烂布料把身子裹成个膀胀的球,寒气仍往里钻。
怪不得人家说穷,要说“贫寒”。
逛了一圈,没找到曹厚存,先下去吃饭。上的都是些传统粤菜,豉汁蒸石斑鱼、鲍汁扣辽参、蚝油生菜等等,以海鲜为主,佐以各种腊味。腊味又不是霍眉在家做的那种腊味,鸡鸭鹅的脂肪融在肉里,咬一口能把人腻死。海鲜,虽知道是好东西,她也吃不惯,怀念辣椒的时候才算是想起了自己的本。又专心致志地帮何炳翀剥虾。
同桌人起哄道:“何二太太对何先生真好!”
何炳翀很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人不像席玉麟,轻轻一逗,又紧张又不知所措又容易生气,他好像是从小就被人捧着,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然而别人看到的都是表象,事实上,他个人既没有出众的能力,在家也说不上话——他大概也知道。所以内核又不太稳,很有点孩子气。
霍眉一边剥虾,一边分析这个人,越发觉得自己走的路线很对。他必然会对她着迷的。
等到大家都吃不下时,只是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她便道:“我们还没见到曹先生呢。”
何炳翀就拉着她离席了,嘀咕道:“你就那么感兴趣?”
“他主持的宴会,他怎么一直不出现?”
“他难道要发表什么演讲吗?霍眉呀,我教给你,这种场合就是互相拉关系的。你若无事,蹭完吃喝就走;你若有事,自己去找人活动......”男人一喝酒,就开始好为人师了,何炳翀几乎是用一种宠溺的语气教育她,“你大了,可不是读书时候,什么都有老师、家长给你安排!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喏,那个就是,曹主席——”
他站住脚步。一个秃顶的胖子身边,站着西装笔挺的何炳堃,还端着酒杯。
曹厚存很友好地一点头,“令行,你好。”
何炳堃说:“穿高跟鞋,你还站得稳吗?”竟直接对弟媳说话。估摸着何炳翀要发作,霍眉连忙说:“谢谢二伯关心。有令行扶着,我可以穿这双鞋子走动。”
曹厚存没听明白怎么一回事儿,但早知道这对兄弟关系不好,打了个圆场。又说起通海少爷回国的事,特意强调确实交过几个女朋友,但不是真心的,他跟洋妞只是玩玩,准备找个中国妻子安定下来过日子。霍眉猜到他刚才在跟何炳堃说什么了。果然,何炳堃摇着酒杯道:“但是我的大女儿还在读书。”
“这个不急,若大事订好了,读多少年都没问题。”
对曹厚存,何炳堃说话倒是客气,“不是这里的问题。她比令公子很要小几岁,很幼稚,娶老婆还是要娶会照顾人的。”
“嗨呀,老弟,这就是你不对了!通海哪需要老婆照顾,现在是新时代,夫妻两个互相关爱。我还是这个想法,让两人见一面,小姐要是没看上,那就作罢。”
他们俩聊得起劲,何炳翀见半天没人搭理自己,便拖着霍眉走了。隔开一段距离后,跟她解释:何炳堃的大女儿是出了名的美,性格也好,见人只是害羞地笑,现在十八岁,提亲的已经把门槛都踏破了。“倒是没想到曹主席也有心和他结亲,他家里比我们家里都要好。”
“二伯还挺抗拒呢。”
“他可宝贝他那几个女儿了。曹主席也不太诚心,不介绍嫡亲的儿子,就拿他那个靓仔私生子到处推销。外面站着冷,你不想回去吗?”
“我要是说不想呢?”
“那我不冷了。”
“回去吧。”霍眉笑眯眯地挽住他的手臂。
何炳翀有意去找乔裕民,也就是乔太太的丈夫,两人站那里就货运问题谈个没完没了,最后乔裕民邀他去码头上看一看。何炳翀便让霍眉先走,去停车场找林杰。
霍眉只得独自上了甲板,海风一吹,就升腾起强烈的、想要抽烟的欲望,手不自觉地开始发抖。她扶着栏杆慢慢走,希望把烟瘾散一散,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他怎么不扶着你了?”
本来心里就痒痒的,现在更痒痒的想骂人。何家这两个兄弟都像稚童,一个想不到他人,一个总能想到让他人难堪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