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215)
霍眉伸出一只手抚了抚脸,袖子滑到肘部,腕上帝王绿翡翠镯子便露出来,在日光的辉映下显现出凝重的湖绿;却无四散的光晕,只被禁锢在镯环中,静静地流转着。
这是程蕙琴的陪嫁品之一,今年她过生日,说什么也要送给她。她一身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典型姨太太打扮,唯这镯子雅贵,箍住了一个浅浮之人的郑重其事的灵魂。
“摩根倒像个十足的香港小姐了。”
程蕙琴用泪眼凝视着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见绿的白的在闪,好似夏雨时节潋滟一片的河流。“她就是了。她是我生的,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对我来说,是全然的异乡人…...唉,我讲不好,你大概听不明白。”
积在眼里的泪水掉下来,涣散的光点瞬间聚拢、归位,在咫尺处,归为霍眉的脸,像香炉里一团袅袅的烟气,迷梦似的白。程蕙琴恍然觉得,何炳翀这样软弱动摇的男人定然是要爱她的。就连女人也要爱她呢,你本来好好的,到了她面前,就忍不住剖心坼肝。这些不堪的猩红脏器,好像错过了她,就再无人会用目光爱抚,看它们如何在寒凉的体外嘶嘶冒着白气、搏动、发烫。
霍眉倾身低声道,你说什么我都听得明白。她将“什么”咬得很重。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她苦笑道:“我也是当姐姐的。”
程蕙琴心里好似遭了重锤,轰然之间,一片明朗。曾听何炳翀说过,霍眉也有个忘恩负义、远走他乡不回来的弟弟,而她是个本分人,也因为弟弟们的事无端受了牵连,甚至牵连到了何家,叫她很是愧疚。鸠车竹马、巴蜀风土难与家人说起也就罢了,这个话题甚至是大家刻意避免提及的,只堵不疏,梗在她喉头数十年多;现在因为霍眉的到来,有了出口。
你说什么我都明白。我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明白。
两人对弟弟的情感其实不同,霍眉知道,不过无所谓,能把程蕙琴绕进来就好。
晚上洗澡的时候,霍眉非常高兴,甚至哼起了歌。她是那么擅长把人最柔软的部位勾出来,还让对方误以为是自己心甘情愿吐出来的,男女通用,屡试不爽。再勾程蕙琴几次,程蕙琴必然会把她视作自己人,那她就不止是有个按照嫁入何家的次序来排辈分的“姐姐”了。
她会有一个新妈妈。
那翡翠镯子就连洗澡也不摘,水珠打在上面,化为无数细沫,四溅开来。
洗完澡,身体乳护手霜面霜发膜全部涂好,又抢在何炳翀进来前穿上袜子,精心摆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待何炳翀进来,果然感到心悦诚服。他罕见地按照她的规定,脱了外裤,才上她的床。
虽然霍眉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但是一但失去了服装的修饰,何炳翀就变得更不好看了一点。她慵懒地合上眼,跟他闲聊。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嘉陵公司上。何炳翀平静道:“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她一点儿也不关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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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趁虚而入的话术,上次听到还是在怡乐院。
霍眉连忙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何炳翀便开始大到苦水:他为了这个家多么不容易,父亲多么偏心,融资方多么不靠谱……有他遮风挡雨,她们都不知道情况有多艰难,净会说风凉话。
说到气愤处,把她也指责了一通:“谁家姨太太像你这么能花钱?好事不做,每天在外面乱厮混。”
“来来,那我现在做件好事,替你分分烦忧——嘉陵公司不能卖。不用纠结了。”
她一用这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话,何炳翀便笑了,仍是要逗她,“你说不卖就不卖?那把你卖了填亏空?”
“投资有赚有亏嘛,但我作为半个巴青人负责任地告诉你,嘉陵绝对亏不了,盈利能力一直很稳定。还不如把重心放在建设嘉陵公司上。”
“哎呀,你也能指导我了,凭你把那鞋店办得大亏特亏吗?”
何炳翀就是说她丑她也不会有反应,因为她不丑;但此刻何炳翀说她鞋店办得不好,她不爽了,因为她真的没办好。还是有何家雄厚财力撑腰的前提下。霍眉冷冷道:“将来会赚的。你不要针对我个人,你就说这番话,有没有道理?”
何炳翀不理她,趴在床位,嘬嘬嘬地唤门口的猫。猫看见霍眉在里面,加快步伐走了。何炳翀只好理她,“我疯了?手头有个这么大的时风公司,还去管那个穷乡僻壤的嘉陵公司?”话未说完,就被她揪着后领拎起来坐直。
“时风公司在你手头上吗?你父亲现在不把大头给你,将来也不会给你,这一点,你自己也承认。现在还能从老太爷手里拿钱,他百年之后,董事长的位置和股份全给大伯,你连分红都拿不到,和这公司的关系是断完了。其实你现在也没有做时风公司的指望,对不对?你压根儿没认真卖收音机,一直在四处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