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217)
在霍眉沉浸于这样甜蜜的消遣时,大陆北方爆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宛如窗外一声炸雷;而她犹枕在馨香温热的枕上,看到报纸,只想霍振良不是学生了,应该不会掺和进去,又翻身睡着了。雷声扰得人睡不安宁,但总能睡去。
十二月二十五日早上,遮雨布不见了,程蕙琴看到一架系着圣诞蝴蝶结的秋千。和嘉陵酒店背后的那一架秋千长得一模一样。
何炳翀收到两件小猫衣服和一件男式套头毛衣,毛衣上有一串英文:Mei'sbeloved。老太太收到一个清代粉彩蟠桃双鹤诗文将军罐,是从黑市上几经辗转淘来的。摩根嘛,明面上是没有,但私底下收到了一只裸色蜜丝佛陀口红——霍眉认为只有像自己这样肤白的人适合涂豆沙色口红,摩根黑黑的,嘴唇又厚,就不要张扬这一缺点了。
连林杰也有——大家互送礼物一般不送林杰的——一双开车用的皮手套。
她自己倒是一整天见不到人,担心晚上要出去吃饭,才卡着四点回来。何炳翀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罗汉床上和老太太聊天,闻声抬起头,笑道:“你没给自己打件毛衣?Chong'sbeloved在哪里?”
有这么多昂贵的袄子、旗
袍、大衣,她穿什么毛衣?霍眉指了指自己,“Chong'sbeloved在这里。”
摩根在对面做了个闭眼深吸气的表情。
霍眉笑着上楼,打算把身上这套三块多买的蓝布旗袍换掉。过去厂里的员工还总喊着甜腻腻的“何二太太”,都是听过她的艳名的。她听了这种叫法,只是面无表情,最近衣着打扮也变了,奖惩制度也定下了最终版,还裁掉了一大批冗余人员。于是艳名变成了凶名,何二太太变成了霍老板。
刚到房里脱下外套,何炳翀也跟了上来,从背后抱住她,手从Maidenform文胸的钢圈下面伸进去贴在她的**上,凉的。他说:“想在家吃还是出去?”
她听明白是不用与家人聚餐了,遂解开胸罩,把手覆在他的手臂上,热热的熨着。房里有暖气片,何况她刚赶回来,一点也不冷。一会儿后,她撒开何炳翀的手,里穿象牙白长袖打底、外套一件低领红绒线衫,下面再套一条深褐色的呢子裙。像个高中女生。
“在家吧,你才从外面回来。”
“有没有人说过你穿旗袍好看?即使是最朴素的款式。”
“那我换回来?”
“你特意打扮的,穿着。”
霍眉坐在床脚的木质横杆上,拽他的领带过来亲吻。
晚餐吃得丰盛而愉悦,她甚至与老太太讲了许多话——两人已经全无语言障碍。她说,看见霍眉和炳翀感情这么好,真叫她高兴。据说夫妻双方浓情蜜意时生出的小孩最靓,她的长子就是这样。一句话涵盖三个人的悲剧。而霍眉总觉得心虚,真要如此的话,她的孩子铁定不好看,连忙道:“也不见得。兴许是大伯更像你,令行像你的少,像他爸爸的多——鼻子高。”满堂皆笑。
吃完晚饭,摩根急不可耐地要到同学家去玩,总有人邀她去玩,程蕙琴对此半恼半喜,恼她从不想着在家学习,喜她受欢迎,每次总是让她去了。这回说让林杰送,林杰不在,便让司机送。
霍眉自上楼写英文作文,一个多小时后,何炳翀上来问:“你居然每逢年过节都让林杰往爸爸、二哥家送了礼?还是按人挑的?他七个姨太太十个子女,你还按喜好送。”
她解释说:“是以你的名义呀。”
“我知道是以我的名义——”何炳翀说到一半,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遂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看她写作文,“你倒比蕙琴更像样。”
霍眉正文思泉涌,没功夫跟他闲扯,继续低头写字。肩上的手就越压越重,他甚至读了出来:“AsfarasI'mconcerned,thegardenartofChinaisverydifferentfromthatofBritain……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horticulture?”
此人就是这样无聊。霍眉刚开始练口语的时候,让他也用英文和自己进行简单的对话,但何炳翀就生怕她不知道自己会英文似的,说得又快,又故意用复杂词汇。霍眉坐在那里,像目睹了一个成年人打倒幼儿后炫耀肌肉一样,非常想笑。
现在也是这样,说着“写完作业就陪你玩”把人哄走了。作业写完,一点儿也不想陪他玩,又拿出会计师写给她的月度报告看。每个月的报表首先会交给林杰,核对现金流,盘查库存,确定没有任何差错后再给她;钱和货品出库入库也都由他管。也就是说,真实的钞票全在林杰手里。她在名义上拥有公司,有权作决策,能看见钱在报表上流过来流过去,却没见过一张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