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255)

作者: 去码头搞点薯条 阅读记录

当真是一秒犹豫都没有。他只好默许,由她扶着进了大门,接受了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懒洋洋踢腿的伶人们的注目礼,穿过空地,到了宿舍里。他还不肯坐,一定要先拜谒班主,不然像没经过主人家同意就上他的床了,像什么话?

但席彩云说没关系,说到最后都急眼了,“快坐下吧!我不扶你,你都站不住。放心,真没事,晚一点再见也一样。”说着,直接把他的被褥解开,铺在了一张空床上。席玉麟心里别提多别扭,看她直接拆自己行李更急,最后不知道是急火攻心还是因为三天没吃饭了,眼前一黑;只得坐在床边,等了快半分钟才得到缓解。

席彩云出去了,带回来五个菜包子、绷带和石凝之班主。

他万万没想到是班主跑到宿舍里来见他,立刻站起身;班主果然如席彩云所说,是个和善的矮个子中年人,一把把他按下来,“坐,坐着说话。哈哈,小玉麟,我见过你,我还抱过你呢!记不记得?”

他勉强笑道:“可能是太小了,没印象。”

“哎,也是。那个时候我找你师父学敫桂英,在漱金住了一个月,你那时连走路都不会,满地乱爬呢,啃你大师姐鞋上的穗子!”石班主回想起来,兀自乐了一阵,又指席彩云,“小云来的时候,我就跟她说过!你们师父真是——真是耀眼啊。我六岁被卖到戏班子,老闹着要回家,师父就把我们带去看了一场戏,看的席芳心。那时他也才十多岁吧?我盯他盯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心里想着,下九流就下九流吧,我要是能变成这样的人,也不枉此生。”

“他当时也在重庆呀,跟我的那个班子挨得近,我老看见他。看他去饴糖铺买糖吃,看他挖蚯蚓玩,看他练剑——我偷趴在墙上看!那会儿还是清朝嘛,留辫子,他把辫子叼在嘴里舞剑,舞得利落生风。不止我,我们师兄弟全趴在墙头,一段舞完,都忍不住叫好。他听到了,就抬头向我们抱拳,很高兴地笑。”石班主用力锤了两下腿,“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去巴青找他的时候,他问我尊姓大名?哈哈,我记了他半辈子,他压根儿不认识我!”

席玉麟没忍住倒抽一口气,因为席彩云正在给断骨处上夹板。石班主的回忆暂时被打断了,瞧着他的脸,问:“小云是后面收的,在漱金没待多久。你在你师父身边的时间长,他有没有提过我?”

他想自己既受了石班主这么大的好处,应该说些皆大欢喜的话,“说过。他说,那个叫凝之的,唱得很不错,人也好学。”

石凝之瞪大眼睛,“我是自己拉班子才起了个艺名。找你师父的时候,我还叫石头呢。”

席玉麟一下窘得耳朵都红了,“那也许、也许是我记错了,说的是叫林之什么的人吧。”

他觉得霍眉真是厉害,天天这样哄人骗人,居然从未出过岔子。自己不擅此道,还是不要再尝试了。

“总之,你目前就住我这里。什么事也不需要你做,先把伤养好,别的以后再说。我这戏班子虽然不成气候,总能给你一口饭、一张床,你也别嫌弃,留在这儿,算……”

算我再偷看席芳心几眼。

待他走后,席彩云附耳边,轻声道:“你的那些事,班主已经知道了,不要再对其他人提起。这些人不是班主从小带大的徒弟,都是东一个西一个招来的,人心离散,保不齐会去告发。”

他实在是累的很了,没听她说完这段话,脸一沾枕头,就坠入了梦境。梦里,脸上穿了个血洞的卫士追着他跑,醒来后简直觉得比没睡还累。

怎么闹成这样了?他想,我原来不偷不抢的,怎么敢朝人开枪了?

这里是混宿,女的和男的中间就拉了一道帘子。一大清早,席彩云就从帘子的另一边过来,给他换了一道药。

大家都在看他,目光里没什么善意:纵使石班主已经介绍过他了,是席彩云的师兄,那又如何了?凭什么在这里白吃白住?班子里的每一分钱,不是他们赚来的?

席玉麟自知理亏,听见他们含沙射影地在那儿说,就当没听见。三天后,退了烧,手臂却仍没什么起色,他迫不及待地下了地,琢磨着为石班主做点什么。

他踱到院子中间,看他们稀稀拉拉地甩了几下胳膊,然后把手臂搭在杆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前压肩,顺便还聊闲天。

倘若石班主很崇拜师父……他可以把师父那套训练方法拿过来,教给他们。

席玉麟拿定主意,站在树荫下盯了他们一早上。下午他们去了新华路的一园大戏院演出,回来后吃饭,休息到七点,又稍微排了一下剧目,其把子功之差,令人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