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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296)

作者: 去码头搞点薯条 阅读记录

“什么叫已经有一家公司了?”程蕙琴忿忿道,“那是我娘家的!他也好意思说。”

但也不是全无好处。何炳翀和霍眉对视一眼,即使公司在法律上归何炳堃所有,短时间内,何炳翀获得了巨额现金,是何炳堃暂时无法积累起来的。现在就等着老太爷死了。

真悲哀啊,何炳堃恐夜长梦多,盼着老太爷死;何炳翀想赶紧行动,也盼着老太爷死。

然而老太爷就是不死,一次次下病危通知书,又一次次醒过来。除了两个儿子轮番探望他之外,老太太也颤颤巍巍去了几趟。年轻的时候,他们曾经很恩爱。

有多年轻呢?她十七岁,他二十三岁,澳门赌场摇骰子的两个小工;合谋起来动了点手脚,骗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他把她抱到赌桌上亲吻,哗啦啦撞倒好多酒瓶和筹码。他发毒誓说我一生只要你一个女人,若违此誓,万劫不复。

大半个世纪的光阴过去,那时的感情早已一滴不剩。老太太注视自己的衰病丈夫,只像注视一件时光的标志物,没有爱憎,徒余感怀:我们的时代过去了。

1939年新年伊始,空壳公司就注册了替代版高压整流器的专利。外面有好消息,家中却阴云密布:刘银珠流产了。

老太太立刻病了。把医生请到家里来,什么都查不出,就说是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要好好休息。老太太不认为是受了刺激,她认为家里有鬼,专门报复小孩子。

何炳翀虽惧怕、孝顺母亲,跟他说这个,他也无计可施。老太太说“有鬼”,他就说没有。老太太猛地一下坐起来,颤抖地指着门口,“我看到了!就在那里,梳着发髻,大着肚子。”简直像讲恐怖故事的,把何炳翀也说得出冷汗。

霍眉也叫道:“我也看到了!”

“什么?”何炳翀惊慌道,“你真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等一会儿——”她匆匆跑出去,拿了碗米进来,米上直直插两根筷子。等老太太累得睡着了,她就趁机把米倒了一半,等人醒后,指着欢欣道:“办法奏效了,鬼走了!”

老太太就平和下来,点点头,“早该如此的。”

刘银珠整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流眼泪,医生说这是出心理问题了。于是由程蕙琴整日陪着她,鼓动她出去逛街,和她一起做手工。要不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呢,刘银珠有心理问题,程蕙琴就给她花心思;霍眉因为对孩子实在没什么感觉,没出毛病,程蕙琴就不管她。

她真是恨透程蕙琴了。

四月初,老太爷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时他已经转移回家了,何炳堃那一大家子人和何炳翀这一小家子人都围着他。程蕙琴、刘银珠和老太太都不能来,所以来的只有何炳翀、霍眉和从学校请假回家的摩根。

满屋子的人听老太爷艰难喘气,哧呼哧呼的,听着累人,恨不得帮他喘。最后一口气呼出来,没再吸进去,大家才算从这种听力折磨里解脱出来,不约而同地送了一口气。何炳堃兀自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何炳翀不断地攥手,后来手指和手掌中就钻进来一只细细的手,霍眉的手。他牵住了她。

晚上还要来守夜。他们借着回去看老太太的理由先撤退,然后向海关投了一封打印的匿名举报信,举报时风公司虚假原产地申报——何炳堃可是一直声称自己掌握了核心技术,爱克斯光机原产香港。

发信后,两人随便找了家苍蝇馆子吃了顿面,才一港币,但是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别提多甜蜜。腻歪完后才回到何二雄韬的公馆,应付来宾、布置灵堂。

到了半夜,座机响了好几次。何炳堃忙着在来吊唁的亲友面前表演哀恸,当然不能接电话,全挂了。过会儿,又有西装革履的人进来,急着要找何炳堃说话。何炳堃只好暂时收了眼泪,跟他往楼上走。

恰好摩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佣人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何炳翀只能亲自上楼给她找毯子。还在楼梯口,就听二哥在气急败坏地骂:“......把我的货扣下了?乔裕民怎么不给我通风报信?”

“事发突然,乔先生估计现在都不知道。总之船一靠岸,就被英国人截停了。英国人对这方面管得严,传唤你立刻过去。”

“他们还没开箱吧?”

“我想应该不至于。”

何炳堃骂了句脏话,匆匆往外跑。何炳翀赶紧躲了过去,一扭头,看见香烛的火光在父亲的遗像玻璃面上反光,几乎看不清人脸,就看见两点惨白的火,好像正在眼睛的位置。

这一举动,还不只是兄弟阋墙,是要彻底把时风——这个由父亲一手创办的公司——名声搞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