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356)
她道:“等夏天来了,我给你买几件亚麻布的衣裳。你这衣服穿着热。”
席鹤洲也不说话,两腮迅速地动来动去,眼珠子就直盯着她,像只小老鼠。两块枣泥酥,很快就吃完了。她问:“席玉麟罚你什么时候才能睡觉?”
“背完词。”
“背完了吗?”
他迟疑片刻,“差不多吧。”
霍眉大手一挥,“那去睡觉,别管他了。”
他站起来,又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她在铺满衣服的木沙发上躺下,觉得很硬,但也没办法,又拽了几件戏服搭在身上,眼睛一闭,准备睡觉。耳边虽有渺茫的唱声,但隔着厚帘子,听不清楚字句,只像风声雨声一样寻常、静谧、无意义。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镜子上的灯泡都灭了,头顶的吊灯也关了,然而天空蒙蒙亮,有浅淡清新的光线淌进来。席玉麟坐在她脚边,刚洗完脸,发梢上还挂着水珠,用力拍了拍她,“回去睡。”
她坐起来,“你呢?”
“我也回去。”他打了个哈欠,“下午两点再来。”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扣去来回花在路上的时间,他根本歇不上几个小时。两人立刻出发去公交车站,霍眉扭来扭去,不断锤着肩膀,“哎哟,太酸了。”
席玉麟帮着她捏了几下,“我还给你垫了好几件衣服了。家里的床也没有床垫。”
霍眉就不吱声了,被何公馆的席梦思娇惯了许久,她确实觉得家里的床不舒服。
两人上车,买票,并肩坐着。霍眉说:“前天晚上,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席玉麟有点困,“你说离婚。”
“那之后呢?”
“不记得了。”
“我说去南洋。”她转脸向他,严肃道,“热带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而且大多居民说中文,食物很好吃,还不打仗。”
席玉麟没料到她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别担心,我应该是不会被抓去当兵的。”
“不不,我觉得我们确实应该去一个举目无亲的新环境里生活。”她枕在他肩上,“你努力赚钱到五十……四十六七岁,我们就能攒到一大笔钱了,可以在南洋盘下一间店铺,做华人餐厅。你呢,负责进货、备菜,我呢,负责炒菜。经营一段时间后,有钱雇员工了,就不用亲自干活。谁都不知道我们是戏子和妓女,只知道我们是老板和老板娘。”
他呆呆的,听明白了霍眉只要他再工作十几年,她心疼他,没打算让他干一辈子。
“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坐在柜台后面,一边数钱,一边发胖。”
窗户大开着,春风贻荡,吹得人遍体轻盈畅快。霍眉闭上眼,想起南洋,仍觉得是个关于爱情的神话。
也许会在那里碰到摩根?摩根要是愿意跟她好,她也愿意跟摩根好;摩根要是想找她算账……凭什么?何氏夫妻的生死关她席太太屁事。
何况,她和席玉麟肯定比那两个愣头青会赚钱,她要穿比摩根更贵的旗袍,买比摩根家更贵的房子。只有在经济方面都赢过这位小姐,霍眉才是完完全全的胜利者。
她会赢的。
霍眉越想越心神激荡,看席玉麟半天不吱声,很不耐烦地一拍他,“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说——娘娘好厉害。”
“哼哼,我不是一般的厉害。”气氛都到这儿来了,她就又祥宁鞋局的创业史讲了一遍。过去即使在事业的巅峰期,也没人爱听她自吹自擂,现在好了,逮住了席玉麟,她天天讲、天天吹,他也捧她的场。
最终总结道,“在马来开华人餐厅非常有前途,华人爱去,马来人也爱去。何况那边的大多是福建、广东人,我们开个川菜馆子,那可不独一无二吗?你说是不是?”
“是。”
“狗日的,你就只会说是。”
“我本来就没什么主意。你是个聪明的,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席玉麟笑着说,“哦,我一直梦想着当个会计来着——到了那边,我先上一年夜校,然后当霍老板的小会计。”
霍眉很得意道:“席玉麟,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这是实话。如果没有她,席玉麟都活不到四十多岁,没准哪天就自己把自己给杀了。
回家只眯了四个小时,他起来扒了两口她做的面,匆匆又回市院了。晚上大概十一点才回,第二天她醒来,人又走了。
开门的时候,她又闻到一股酒气。
“别骂!”席玉麟一看她要张嘴,连忙抱住她,“别骂,哎呀,熏着你了,对不起。这一个月都是陪同一位东家……你猜怎么着?”
他比了个五。
霍眉狐疑道:“他愿意给你五百彩头?太多了吧?还是一次五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