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79)
交谈中,母亲这一嘹亮的嗓门立刻引来了许多目光。一个烫卷发的女人把凳子往后蹭开一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霍眉看她时,她正好也看过来。
潘小曼。
“我去趟卫生间。”她轻声说,头也不回地往卫生间走去。果然,没一会儿,潘小曼就跟进来。两人站在洗手池前昏暗的光晕中,眯眼瞧着对方。
“那是你亲戚?”
“有屁就放。”
“帮我买花柳清毒丸。”她迅速说,“你知道怡乐院的院墙上有块砖头是空心的,放那里面。”
“自己买去。”
“我自己——自己怎么买?客人要把我送会怡乐院,我难道跟他说,你好弯一脚到药店门口因为我长疮了?”她压低声音,想抓霍眉的手,霍眉往后一跳,“别碰老子!你跟妈说啊,她给你治的。”
“霍姐,我不是你,她不会花钱给我治的,她都不会让我休息。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出去说你在外面做鸡。”
霍眉翻了个白眼,一秒都不愿多留,说了声“行”就走了。
反正说声“行”不要钱。而从餐厅离开后,她就再找不到她们一家了。
这潘小曼想得美,她以为当年真是田妈给霍眉治好的?是霍眉自己出的钱,几乎花光了半年的积蓄。把钱拿给田妈,哪还有不帮忙买药的道理。潘小曼没钱,那她说啷个?
其次,母亲和振良会在巴青待两天,这两天内她脱不开身。
晚上在嘉陵酒店订了一家带卧室的客房,一晚五块,但平日里攒下来的钱不就是现在花的嘛。振良当然单独一张床,她不想跟母亲挤一张,所以睡沙发。还有淋浴间,两人分别冲了近一个小时,出来时,都像在太虚幻境里梦游了一趟。
“把你的事情跟老大讲。”母亲坐在床头柜上擦头发时这么说,她的发髻已经一个月没拆开了,而现在,黑白相间且稀疏的头发正往下淌水。
“临走前说罢。”
“导师要他留校任教,他推掉了。”
霍振良叹出一口气,搓着脸颊缓缓坐下,“妈,你现在说这个,明天你们都没心情好好玩。我意已决,跟姐说又能如何了?”
到这个时候霍眉都没觉得是多严重的事。
本来霍振良才大二,导师是想提前预定这个人才。若他不想提前工作,那就继续念书嘛,念到博士都可以,书自然是念得越高越好,家里又不是供不起。若是书也不想继续读,那就在家里养两年身子,顺便沉下心来规划做些什么。振良是心里有数的人,哪需要她们瞎操心?
结果接下来振良就说,他会提前参加考试,拿到毕业证书,然后去德国。之前他发表过一篇论文,很新颖,但是不成熟,一位来自柏林工业大学的教授看到了,特意写信指出他的错误。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识,那位教授承诺成为他的硕士生导师,并资助他完成学业,条件是留在那里。
“因为现在国际形势不太好,我去德国念了书,他们可能不会放我回来工作。”霍振良解释说,“国内也乱,我也愿意留在更稳定的地方。”
霍眉一时半会哑火了。
那位教授应该确有其人,不然,霍振良就算半工半读,赚的钱也绝不够买半张船票,遑论去异国他乡生活。霍振良也不会骗,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做的每个决定都在他的精密考虑之下。
但这话听起来也太混账了......家里供你到这个地步,马上就能留校任教、领大学老师的工资了,你说你要去德国,从此不回来?
“你没在外面乱混吧?”她眯起眼睛,“是可以提前拿到毕业证书,还是毕不了业,干脆不读了,躲到别的地方去?”
霍振良稳当地说:“我这次回去就参加考试,把证书寄回家。几年后,柏工大的证书也寄回家。”
“那你去德国,大概要多久才能硕士毕业?”
“三年。顺利的话,两年。”
“毕业后,你在那里工作......那是强大的国家,待遇应该不错吧?会往家里寄钱吗?”
霍振良看上去有点受不住这个问题,躲开她的目光,“生活成本也高,我又是外地人,工作不好找。大概率没法给家里......”
“你自己听听,是人说出的话吗?霍振良,我不是说让你立刻去工作,好歹你留在国内呢?这个硕士在同济读不行?去北平读不行?你在国内读,多少年我都没意见,毕业后你要休息个一两年我都没意见,好歹人在跟前,能看到。你跑到德国去,后半辈子都不回来了,我们养你养了个——”
很轻的吱呀一声,母亲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霍眉的思路瞬间都被夹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