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85)
就在昨天,两个日本人来了巴青,要求与市政府交涉。
“也没说交涉了什么内容。你看,这烟粉背后还有日本人,它能是什么好东西?”席玉麟不忘刺她一句。霍眉懒得理他,“是谭枫桥报道的?”
说来好笑,从火车站回来便碰到谭枫桥了。谭枫桥拉着她喋喋不休地说昨日见了一个学弟你猜怎么着那个学弟恰好也姓......两人对视三秒后,谭枫桥大惊,“你就是他姐姐啊?”
听这说法,霍振良似乎还常常提起她。
当时霍眉吓得汗毛倒立,迅速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和谭枫桥相处时有无任何表现不当的地方——幸亏没有,不然把振良的脸都要丢完了。谭枫桥对她倒是愈发热情,腆着脸叫了声“姐姐”,这层关系算是攀上了,然后就支支吾吾地问:“你们漱金的那位王小姐......芳龄几何?可有订婚呢?”
她单知道王苏是漱金最大的一个,没问过具体年纪。只记得她讲的一件趣事:某次将近年关,师父让她抱席秉诚上街,买件新衣裳穿。结果她中途想上厕所,巴青的公共厕所本就少,且专供男人使用;只能找片林地,让席秉诚在树后闭眼站着不停地说话......
那么她比席秉诚都至少大个五六岁,三十岁往上走了。
谭枫桥并不怎么介意——至少是没显现在脸上的,听闻她并无婚约后更是高兴,一颠一颠跳走了。
霍眉心不在焉地夺过席玉麟手中的报纸,撕下其中一页,把池壁挂着的茶叶全部一抹、包起来扔掉,“你龟儿别吃这个盘子里的花生。”
“你吃得少了?”
“就是因为我吃得不少,你再吃就真要被张大娘发现了。”霍眉抢过盘子,肘击了他一下,“滚去化妆吧。”
两人同行去了后台,她已熟悉了刮片子的工作,刮得要多快有多快;席玉麟几刷子就把自己涂白了,然后描眼线,嘴上仍是不停,“是不是谭枫桥写的很重要吗?”
“毕竟是振良的学长嘛。”
“哪个学校的?”
“同济大学。”
“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上海有震旦和复旦。”
“你个唱戏的懂个锤子,”她没好气道,用力给他勒了头,勒到他眼睛都拉成两道斜缝,“很好的学校。别说我们那个镇,就是县里,总共也就出了五个大学生,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去读的什么外国语、美术、音乐云云。我弟学的什么?电工机械。”
她早发现席玉麟对霍振良颇有微词,虽然她自己心里也颇有微词,但她决不允许别人有。特别是席玉麟,就算他和自己关
系很不错了,霍眉也不把话往难听的方向说,但是各人心里该有个数是吧——你是什么身份,你还点评起大学生来了?
“电工机械怎么了?我们这种不学习的也没让家人供养。”席玉麟使劲儿把勒头拽松,霍眉嗤了一声,转到了王苏身边,把片子往她脸上啪啪一顿贴,“俗不俗,每天就谈钱钱钱的。供你学,你学得出来吗?把理工科学到这个地步是很需要天赋的,他从小算术就好,男娃娃嘛......”
“你算术也很好。”席玉麟打断她。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这次她没急着为振良说话。
尽管她有很多话要说:工作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手有脚,不算太懒就能工作。可是会读书真的很了不起。振良就是那个万里挑一、注定要成大事的人,有超乎寻常的专注、镇静和自制力。他八岁时,有几个月必须要坐着才能呼吸顺畅,整宿整宿没法休息。全家都担心得要死,他很淡定地拿着本字典看,劝大家去睡觉,死不了。
可纵使振良有千好万好,在得了席玉麟这句话后,她也不想提了。
整个后台好像都在听他们说话,穆尚文“啧”了一半,忽然对着门口说:“走错了,这是后台。”
“我是来找霍小姐的。”
霍眉认出这声音,赶紧跑过去,王传立于是向她鞠了一躬,“副官预计明天早上十点班师,要你到时候一定在城外迎接。”
还班师,他带的部队估计从头到尾连硝烟味儿都没闻到过,牛死他了。等王传立走后,穆尚文把刚才那声“啧”发表完,问道:“你到底在和几个人耍朋友?”
“八个。”
“真的假的?用的还都是上班时间?”
“找你师父告状去啊。”
霍眉懒得顾及这句话如何让小姑娘皱起眉头,她自己都烦得很。到了第二日,自然乖乖地去了城门口,卫兵听说了她的来意,还把她往外送了五里路。
城里的四季都模糊,到了郊外,才鲜明地感受到了春天。青草漫漫、山花遍野,有风拂过脸颊时,她觉得自己沉入了清浅的河底,任由徐缓的水流从周身流走;而视野依旧清晰,仿佛透过烟绿色的滤镜,看如长草般飘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