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旁听别人的私密交谈,抑或是打断别人的告白,都是极其冒犯的行为,但他只是专注捣鼓自己的手机,好像恰巧有什么要看的消息,于是就那么看了。
完全不介意别人发现他的冒犯。
兀自回完消息,才注意到二人的凝视似的,施施然回望,以一种【既然你们非要我说点什么,那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的态度,发表自己的听后感:“你父母绝对会因为弟妹忽视你。”
轻飘飘一句话,丁襄半天的苦口婆心算是白费了。
早在第一眼的时候,庄殊绝就把人认了出来。
真是冤家路窄。
女声冷冷的质问打破楼道里窒息般的沉默:“偷听别人说话,有意思?”
回答她的是一声怠慢的反问:“这你家?”
庄殊绝怫然变色,却也明白真争起来的话,她并不占理,他没有提醒他们的义务,怪只怪她和丁襄不够谨慎。
不过话再说回来,反正是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听见了又怎样。
“你不会想要封口费吧?”想到这里,她冲他露出个讥讽的笑。
须臾的安静后,沈锡舟也慢慢勾了勾嘴角,反讽的温柔口吻:“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要你的钱,留着给你过生日。”
丁襄已经从告白失败中回过神来,但莫名地,他有些插不进他们的对话,直到这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个人竟是认识的。
他自认为足够了解庄殊绝,但有关眼前这个男生,他一无所知。
这种一无所知让人不安。
沈锡舟并不恋战,起身掸两下裤子要走。
往上走了一步,他忽又想起点什么,举起手机照向二人,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在丁襄脸上稍一停顿。
情绪、意义,皆是不明。
而丁襄那张一向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已经遍布警备和敌意。
回以一个略显轻蔑的笑,沈锡舟的视线转移并定格到庄殊绝身上,无数灰尘在光束里漂浮,他的脸庞隐在暗色里模糊不清。
只有声音是清晰的,似讥讽她的天真,又仿佛只是随口的忠告:
“等他真的留下来,再感动也不迟。”
第5章
沈锡舟回到包厢,里面一片鬼哭狼嚎、烟雾缭绕。
这是他高二开学前的暑假。
高二分文理,全年段打散重组,在班长的组织下,下午唱K,晚上散伙饭。
他目标明确,一路穿过人群,直奔向男生堆里玩骰子的江开。
江开不是他们班的,但平时哥俩频繁出入对方的班级,早都跟对方的同学混熟了,刚才他在学舟路上把人喊出来撑场面,就顺便带来同学聚会了。
江开一开始有点跟他赌气,气他充大款不要那500块赔偿。
直到他说今天哥俩的消费他一个人出,才肯原谅他。
见沈锡舟回来,江开随手把骰子让给了别人,他打量着兄弟的脸色,除了一层薄汗,没看出来别的:“怎么这么久,你爸这么大火气?”
沈锡舟出去是为了接他父亲的电话。
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大他三岁的哥哥,从小懂事优秀,是让父母骄傲的天之骄子,下头有个小他三岁的妹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
沈锡舟从小和他妹不太对盘,最近放暑假,俩人更是天天在家闹得人仰马翻,昨天晚上,兄妹俩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妹妹一气之下掀翻他的军舰模型,他找了半宿的零件还是没找全。
作为报复,他今天出门前把人锁进了衣柜。
沈爸的电话正是为了此事。
沈爸工作很忙,即便同住一个屋檐下,父子俩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也是常事,沈锡舟都不记得上回正儿八经跟他爸说话是什么时候,唯有事关女儿,沈爸的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更遑论宝贝女儿在这种高温天被关进衣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锡舟任骂,什么“没个当哥的样”“小心眼”“做事不顾后果”都是老生常谈,早就听疲了。
这回终于来了个新词。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他愣了一下。
不明白自己出门五分钟就通知了妈妈,怎么就恶毒了?
他一声不吭把电话给掐了,为绝后患,干脆把他爸拉进了黑名单。
耳根清净了,但暂时还不想回归人群,正好耳朵上别了根同学给的烟,一个人坐在暗无天日的楼道里抽完,正要走,安全门开了,有人走进来,谈不上陌生也谈不上熟悉的女声难掩嫌弃:“一股烟味……算了,就这里吧。”
他隐身在黑暗中,“被迫”听了半天墙角,直到母亲发来短信。
他点开,任由屏幕亮起,暴露他的坐标,打断了那对痴男怨女的互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