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缘(24)

都说这个地方繁华虚无的背后是空洞和苍白，可她偏偏就爱死了这种感觉。每年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年底公司举办年会。穿着租来的奢华礼服，拿着同样租来的包包，穿梭在西装革履，香鬓云影的红男绿女中，白晓妍感觉自己这辈子没有白活。

她想留下来，留在这个地方，不惜任何代价。

她沉迷的表情都落在了对面尹承佑的眼里，男人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口香槟，露出玩味的表情。

这姑娘的眼神太像一个人。

十年前的自己。

顾天华一手撑在门框上，按下门铃后烦躁地扯开领口。

他从来没想过孟翡在离开自己后会那么快交到男朋友，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们现在还是合法的夫妻。不过自己根本也没什么指责的立场，他和白晓妍已经同居了将近一个月了。

明明再清楚不过，顾天华依然觉得满肚子一包火气。

眼看迟迟无人开门，顾天华正准备掏钥匙，大门缓缓打开，露出孟翡半个侧脸。

“是你？”

孟翡看到他，有点楞住。

你想是谁？

顾天华很想反问，到底还是忍住了。

“有事么？”

孟翡拉开门上的链条锁，半只脚抵在门上。

她穿着家居服，刚洗过澡的样子，海藻一般柔软的长发披在脑后，顾天华闻到小苍兰的味道，是家里洗发水的香味。

这个时候洗澡？

顾天华呼吸一滞。他发现孟翡染过头发了，玄关的灯虚虚地照下来，拢在她的肩膀上，原本纯黑的头发透着栗色的光，显得既柔和又灵动。停止用药后，孟翡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脸上的浮肿消退了不少，即便素面朝天也能看出面颊上透着健康的红，配上瓷白色的皮肤仿佛回到了他们当初刚遇到的时候。

“天气预报说明天降温，我来拿几件厚衣服。不好意思事先没通知你。”

话一出口，顾天华不禁哑然。

什么时候进自己家门都要编造借口了。

不过也不算是胡说，当初走的时候匆匆忙忙，只打包了一个行李箱，拿走了几件应季的衣服。

孟翡点了点头，把门打开，一瞬间熟悉的，属于“家”的味道扑面而来，让顾天华不由得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嗅觉记忆是人体所有观感中能保留最持久，最强烈的一种形式。人老了可能会忘记和自己朝夕相对的爱人，却不会忘记家里的饭菜香味。

“你在吃饭么？”

弯腰换鞋，顾天华欣喜地发现自己的拖鞋还放在老地方。往鞋柜里看了一眼，发现没有陌生男人的鞋子，本来悬着的心一点点放了下来。

“嗯。”

孟翡明显不想多说什么，转身往客厅走去。

顾天华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路过餐桌，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莲藕排骨汤、目鱼大烤、蜜汁小排、酒香草头和半只烤鸭。烤鸭是小区附近菜场买的，上过本地美食节目的关系，每天都大排长龙。

孟翡一个人当然是吃不了那么多菜的。回忆她刚才在玄关时候的表情，顾天华刚放下的心又被拉扯起来。

“家里有客人？”

“是，不过看样子是不来了。”

孟翡说着坐下，端起饭碗。

顾天华碰了个软钉子，当然也不可能厚颜无耻地问她客人是谁，男的还是女的，于是忍着一口恶气地走进卧室。

他像是一只猎犬东闻闻，西嗅嗅，瞪大眼睛四处巡梭，唯恐在房间里发现那个野男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顾天华不敢想像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个男人会怎么样。难道他要指责孟翡么，说你装得一副受害人的模样，原来变心的速度那么快。

这样的思绪一旦提起，简直如同汪洋大海一样宣泄得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找的男朋友？

他认识么？

还是说原来就有这么一个人，只是碍于她有夫之妇的身份无法名正言顺地在一起。结果因为他和白晓妍的事情暴露了，给了那个男人登堂入室的机会？

所以这就是孟翡主动提出离婚的真正原因么？

信马由缰的想法几乎要冲破天灵感，顾天华怒气冲冲地拉开大衣柜门，好似里面真的躲了一个“奸夫”似得。

“你的东西我都整理出来了，就摆在大门旁边。”

来自客厅里的声音叫顾天华稍微冷静了一下，他深吸口气，弯腰打开门旁矮柜。

柜子里头放了一个超大的行李箱，新买的样子。打开箱子，里面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叠放着外衣内衣，手表装饰，好几张 CD 光盘，和一个从南非旅行带回来的当地土著的装饰品。

顾天华蹲着，双手撑在箱子两侧，不禁有些怀疑起来——四年的婚姻生活，自己在这个家里只留下这点东西，只有这些生活痕迹而已么？

他原本以为自己离开后，这间房子应该空出一半，甚至一大半。

顾天华不是宅男，相反他精力十足。休息天除了去健身房打发时间，就是参与各种活动社团，从马拉松到骑行。前段时间上海飞盘流行的时候也带着公司里的小姑娘们去玩过几把。这么算算，他呆在家里的时间真的不多。

反观孟翡，这间房子几乎是她一手一脚打造出来的。从窗帘电器到瓶瓶罐罐，床头的玩偶，柜子上的花瓶。顾天华过去总觉得家里放这么多东西有违他的“极简”美学，现在看来，都是孟翡在用心经营家庭的最好注解。

想到这里，顾天华有些怆然。

“翡翡，袋子在哪里？”

他随手抓了两件几件衣服，找不到东西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