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缘(26)

孟翡一手撑在下巴上，缓缓搅动调羹。

“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说。能帮到一定帮。”

“好的呀。”

吃完饭，尹承佑坚持要送白晓妍回家。

也不知道是导航出问题还是别的原因，两个人站在风口里足足等了二十分钟网约车才姗姗来迟。

夜里的南北高架依然车满为患，车子走走停停，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橘色的尾灯，像是玻璃缸里的热带鱼。

“现在回家估计挺晚，你女朋友不会介意吧？”

白晓妍出饭店前给顾天华发了个微信，说自己要晚点到家。过了很久才对方才回复了一句“知道了”。白晓妍以为他在健身，也没有多想。

“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尹承佑低下头，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

“不是吧？像你这样优秀的男人没有女朋友？”

白晓妍不相信，“在德国留学的上海女生不少吧。”

“哇哦，德国留学的女生，谁敢招惹，怨气比贞子还厉害。”

尹承佑开玩笑。

酒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白晓妍也放下了拘束，“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公司里多有人气么？那些个姑娘们听到我和你出去吃饭，都羡慕得不行呢？”

“那你呢？”

尹承佑侧过脸，一双眼睛像是两只温泉的泉眼，透着蒸腾的热气，“和我吃饭，你高兴么？”

后座的空气过于暧昧，司机大哥默默地打开窗户透气。

“说你就说你，扯到我干嘛……”

白晓妍轻咳一声。心想这个男人真的不得了，要不是她有了顾天华，说不定还真的要被他噱到了。

“原来出国前谈过一个。”

沉默了几秒后尹承佑说道，“从大一开始，一共谈了四年。”

“她没等你回国？”

“出发前就分手了。”

“啧……”

司机大哥发出扼腕的声音。

“是我提的分手，女孩子的青春最难得，没必要浪费在无谓的等待上。”

尹承佑别过脸看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下起了牛毛细雨，这种粘稠的雨丝算得上是江南的特产。有时候衣服都被打得半湿了才后知后觉自己原来走在雨里。想要撑伞又觉得小题大做。阴丝丝的沁入皮肤骨骼，像是个不怀好意的女鬼，从背后把人包围起来。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白晓妍追问。

“还能怎么样，都结婚了好几年了。”

尹承佑的嗓子里裹了一团水汽似得，有些含混。

“那你这次回国没有去找她么？”

“她都结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尹承佑嘲讽地笑了笑，看向白晓妍，“难道你会去纠缠有妇之夫？”

白晓妍的舌头瞬间被冻住了。

拥堵的车流渐渐恢复活力，车子贴着车子，慢慢游动起来，她穿着白色羊绒风衣的影子投射在黑色的玻璃窗里，像是浮在肮脏河水上翻起白肚皮的死鱼，张大嘴巴，目中无仁。

吃完饭，顾天华不顾孟翡的阻拦坚持要洗碗。

“现在不是以前了，总不见得白吃你这顿。”

原来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权力，在被剥除了婚姻关系后，反而小心翼翼起来，倒更符合理想中夫妻“相敬如宾”的场景。

“没事，放着吧，明天阿姨会来弄的。”

孟翡斜倚在厨房的拉伸门旁。

顾天华被他妈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像别的上海男人各个精通买汰烧就算了，连洗碗都不怎么会洗。刚结婚那阵子他也洗过，结果就是两套骨瓷的碗具都被他砸得七零八落配不齐全，最后还是孟翡承担了一切。

庄红梅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半年后的事情了。痛心疾首地对孟翡说，这就是男人的把戏，摔得你心疼了，他这辈子都不用干这个活了。

说当年老孟也是这样。庄红梅说她去批发市场买了一打蓝边大碗，一块钱一个，由着他摔。现在怎么样？别说洗碗了，煮菜洗衣服桩桩件件都培训出来，完全是须眉不让巾帼。

“我只是觉得过日子不用那么麻烦。”

孟翡觉得能者多劳，听得庄红梅直摇头，“什么能者多劳，一个家里，就是谁看不下去谁多劳。女儿，你被套牢了。”

“你请了阿姨？”

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顾天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短路了。

“你不是不喜欢陌生人到家里来的么？”

孟翡过去上班再累，家务都要亲力亲为。这一点顾母都赞不绝口，逢人就说自家媳妇能干，不像现在的小年轻矫情，有他们当年的风范。

“那是你妈妈的想法，不是我的。我只是不想跟她争而已。”

孟翡捋了捋头发，淡淡地说道。

“其实你周末不在家的时候，我都会让钟点工阿姨过来扫除。”

说着，她冲顾天华摊开手掌。

“做什么？”

顾天华突然感觉有些不妙，刚才的那顿饭过于丰盛，简直像是一顿“断头饭”。现在要上刑了。

“家里的钥匙，还给我。”

第16章 新生活 上

两天后，孟翡和顾天华在非常平和的氛围下拿到了离婚证。好巧不巧，给他们发证的办事员正是两年前给他们颁发结婚证的那一位。

大姐轻轻地摸了摸结婚证上自己的名字。

“你们是那年情人节第一对来领证的，我记得很清楚呢。”

孟翡和顾天华各自把头转向一边。

“祝你幸福。”

走到民政局门口，孟翡主动伸手。

“你看起来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