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缘(40)

“再休息两天？我怕我再住下去，全部身家都要被你弟弟扒光了。”

顾天华说着，扬了扬光秃秃的右手。那只在欧洲出差的时候买的浪琴表此刻正戴在白晓妍未来弟媳的腕子上。她倒是不挑，男款女款都行。

“天华，你这么讲，让我怎么做人。”

白晓妍万分委屈，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弟弟和妈会那么过分。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妈在电话里催得那么急，一定让她除夕前到家。原来弟弟和女方父母说好了，年前一定会给聘礼和定金，才让兰妹住到白家，在她家过年。

十万块，按照他们这里的彩礼“均价”来说已经不算高了，主要是因为兰妹之前嫁过一次，还有个拖油瓶，不然也轮不到她弟弟。

白家的家底早就被她去世的爸爸败光，能卖的东西都被拉走换赌资。如今屋子里的那些电器家具都是白晓妍每个月蚂蚁搬砖似得从上海汇钱过来后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弟弟在隔壁镇的厂子里当小工，连社保都没有，十万块的彩礼，卖了他们都拿不出。

白母只好从女儿和未来女婿身上想办法，反正都是一家人了，分什么彼此呢。左右以后两人结婚都要付彩礼，从姐姐到弟弟，不过左手倒右手的事情，倒不如现在就给了。

顾天华下了火车就觉得浑身发凉，淋了雨后更是头晕脑热，再被他们这一胡搅蛮缠，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只好掏出手机转账。

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结果白晓健两只眼珠子盯着他的手表不放，说兰妹喜欢。顾天华心想与其下半夜他进屋给自己薅走，干脆直接褪下来给他。

顾天华的新年就是在半梦半醒中度过的。

梦里，自己和白晓妍被一团烈火包围，前后失据，左右为难。突然间，眼前出现一张女人的脸，冰冰冷冷不言不语，目光中带着几分讥诮。他认出来那是孟翡，登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浸湿了半床被子。这么一折腾，寒热倒是退下去了。

稍微有了点力气，顾天华坚决要回上海，白晓健和白家一干亲戚们拚命挽留。这些亲戚们到不像兰妹那样不懂事，可顾天华和他们实在谈不到一起。在白家这几天，他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我说……我们结婚就不要办酒了吧。”

顾天华瓮声瓮气地说，“我是二婚，没脸再请同事一次了。”

要是被他的同事老板看到这群人，自己还有什么脸在上海滩继续混下去？直接跳黄浦江算了。

白晓妍浑身一颤，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哪里说的是同事，分明是不想见到她家里人。不想她的家人到上海去，怕他们给他丢脸。

第23章 请君入瓮 上

城里的新春来去匆匆，才过了初五年味一下子就淡了不少。要不是庄红梅女士不准，孟翡很想干脆回办公室去办公。天天待在家里看电视耍手机，骨头缝都在发痒。

从顾天娇那边得来的情报，孟翡不在，顾天华离婚的事情终于瞒不住了，顾母不好说是儿子出轨，只说两人性格不合，和平分手。然而她忘记双胞胎东东西西早就见过白晓妍这个“新舅妈”，对于顾天华离婚的原因，亲戚们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本每年年初三伟强夫妻都要带双胞胎来顾家拜年。卓银娣那天早早起来，准备好两个厚实红包，预备了各种小孩子爱吃的酸奶、薯片，把电视机调到少儿卡通频道，就等着两个乖孙。谁晓得一直等到下午都不见他们一家四口。

顾母打电话给侄子，那边不接电话。后来还是顾天娇灵机一动打了西西的小天才手表。那边厢，小姑娘童言无忌：“外婆不叫来的。说舅舅养狐狸精，让我妈妈和舅舅一家少来往。姨姨，你可以把压岁钱发到我手表上么？”

双胞胎不来，一桌子零食都便宜了顾天娇，她翘着腿躺在沙发上边喝 AD 钙奶边给孟翡打电话，语气无比幸灾乐祸。

其实她妈在亲戚们里的口碑一直不好。过去因为顾天华的缘故，大家都捧着她。现在她哥跌了一跤，那些难听的话就像是打翻了的水瓶，在亲戚朋友里蔓延开来。

“还有一件事……”

顾天娇眉飞色舞道，“白晓妍家里敲了我哥十万块当彩礼。我妈晓得之后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那个女人想要来拜年，被我妈直接回头掉了。”

“彩礼？”

孟翡失笑。

上海不流行这种东西，毕竟一套房子比什么流动资产都来得可靠。卓银娣不晓得外头行情，以为全世界的姑娘都跟江浙沪一样倒贴嫁妆结婚。这回挺好的，过了六十五岁生日，终于有机会开眼看世界。

这才是个开始。

她打开电脑，望着屏幕上的开机画面。

钱财这种东西都是身外之物。

诛心，才最让人痛苦。

大年初八，社畜回笼。在老板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新年贺词后，白晓妍带着众人一起鼓掌。

“好好好，大家努力工作。争取攀上新高峰。小白和承佑留意下，开个小会。”

顾天华正在收拾笔记本，闻言脚步一顿。

按照往年惯例，新年第一次全体员工大会后就是他和老板两个人开小会。怎么今年留下的是白晓妍和尹承佑？

“天华你再等一会儿，等我们聊完再找你。”

杰瑞冲着顾天华笑笑。大约是春节里吃得太好的缘故，原本已经很圆润的下巴又增厚了一圈，笑起来像是个无锡大阿福。

顾天华不好发作，忍着一肚子猜忌走到楼梯间抽烟。结果刚打开门就看到墙上新帖了禁烟标志，还贴心地标注了以后整栋楼只有一楼后门垃圾回收站作为唯一的吸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