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缘(44)

尹承佑突然低下头，放大的脸让白晓妍吓了一跳。

“下一场会，我让他们都说英文吧。”

尹承佑察觉到她脸上的茫然，“不好意思，刚才没有考虑到你。”

“那到不必。没必要光照顾我一个。”

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那么没用。

白晓妍抱起电脑坐进车后座，尹承佑系上安全带倒车出库。

“杰瑞说今年公司打算筹措一个市场部出来，以后展会，公关和市场调研这部分就从销售部和行政部剥离出去。”

尹承佑握着方向盘，看倒车雷达。

“是，我知道。”

那天老板拉她和尹承佑开小会，除了展会的事情，就是关于这个市场部。

因为到时候要从两个部门各分一部分人手出去，关系到新的组织架构和薪资合同，所以在事情公布之前，杰瑞要求两个人保密。

所以就连顾天华都不晓得。

白晓妍这段时间也在思索，公司里谁能扛起市场部总监的大旗。

“你有没有想过，去争取这个职位呢？”

“我？”

白晓妍指着自己，“怎么可能？我是人事行政总监。”

“就不想开展新业务么？我以为你对市场这一块很感兴趣。”

“是感兴趣没错。但是我……”

“你不觉得自己其实并不适合人事的工作么？”

白晓妍语塞。

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毕竟打从进公司起做的就是这份工作。

“比起人事行政，我看你对展会和年会这些事情更有兴趣。你不觉自己的才能其实是在这方面？”

看白晓妍突然沉默下来，尹承佑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白晓妍回想起这几年工作的点点滴滴，竟真的和尹承佑的说法不谋而合。其实一开始孟翡让自己负责的也是对外公关和宣传这方面的工作，那段时间是她在海瑞保工作得最开心的几年。直到孟翡突然离职，她被顶到了总监这个位子上。

千头万绪像小山一样压过来，让白晓妍根本无法思考，每天都顶着巨大的压力上班，累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这次差点被洪玲击垮，更是彻底暴露了她在人事工作上的短板。

连顾天华都没有发现的事情，尹承佑却透过现象找到了本质。

“可是……如果我离开，谁来接人事部的工作？”

“海伦啊。”

尹承佑轻描淡写地答道。

“海伦？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海伦在美国拿到两个学位。她这些年可不是光生孩子来的。杰瑞在海外的资产都是她在打理，算是他半个经纪人了。”

尹承佑失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她就是个花瓶吧？”

白晓妍被戳穿心事，羞愧得低下头。

“但是她说她来上海就是来玩的……”

“她好面子嘛。事情没有水到渠成之前都不会张扬。”

和咋咋呼呼的表面人设形成巨大反差。

“你以为公司名字里为什么有她的名字，就凭她是杰瑞的老婆？公司刚创业那会儿，杰瑞出去谈生意，海伦大着肚子给他开车。”

虽然这年头很少有人再相信夫妻齐心白手起家，并且在创业成功后竟然没有各自寻找第二春而是妇唱夫随琴瑟和鸣的故事。不过杰瑞和海伦确实属于这一类型，因此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精品人类”。

尹承佑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有多么羡慕。

和他们一比，当时为了前途抛弃孟翡的自己根本就是个自私的傻子。

“你怎么对他们家那么了解？你不是刚来的么？”

她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海外空降兵。

“我没跟你说过么？”

尹承佑回头，冲白晓妍笑笑，“我的前女友，是海伦的闺蜜。”

顾天华带着电脑朝杰瑞办公室走去，预备汇报一下第一季度截至目前的工作成果，没想到被总经理秘书拦在外头。

“老板在和孟总开会，顾总你要不等一会儿吧。”

“孟翡来了？”

顾天华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半张半合的百叶窗后头露出孟翡窈窕的身影。

“按照原定计划，我们要在六月底之前完成裁员任务。不过我昨天收到那边的邮件，说希望我们在展会之前就能搞定。不要影响下一个财政年度。”

杰瑞用手指了指电脑屏幕。

也就是说，任务必须提前三个月完成。

孟翡看着邮件，面色凝重，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尽量。”

杰瑞满意地点了点头。

孟翡的“尽量”，就是“一定”的意思。

“孟翡。”

看到孟翡走了出来，一直等在门边的顾天华朝她招了招手。

孟翡的表情有一刹那的不耐烦，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两人在公司对面楼下星巴克喝咖啡。今天天气不错，金色的阳光铺满路面。星巴克旁新开了一家马来西亚餐厅，门口挂着色彩艳丽的象头神神像。穿着传统服侍的女服务员头发梳得油光蹭亮，微笑着给每个路过分发传单。孟翡深呼吸一口气，从她身上闻到了混合着茉莉花、椰子油和咖喱粉的味道，生机勃勃，带着太阳的味道。

“我看你业务挺繁忙，几次到楼上去找你，秘书都说你不在。”

白晓妍不在身边，顾天华有些空落落的。大约是年纪又大了一岁的缘故，也不想出去泡吧应酬，转了一圈，发现能和自己稍微说得上几句话的，竟然还是前妻。

“新年总归要有点新气象的，要养活公司那么多人，我可不能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