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会发疯(21)
她又开始纠结,打了几行字又一个个删掉,反复修改,还是不知该回复什么,怕说的太煽情显得矫揉造作,若太客气礼貌,又未免生疏冷漠。她曾经和黄月无比亲密,如今却连一句安慰都难以妥帖地讲出口。
不光是黄月,雪城的街道,厂区的老楼……那些她曾熟得闭眼也能走回家的地方,如今都变得遥远,模糊,像藏在雾气里,一步步褪出了她的生活。
犹豫良久,罗芝回了一句话,诚意恳切:“我想办法请假,请了假告诉你。”
摩美四十楼,罗芝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的咖啡已经凉透,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像在思考,实则放空。
脚下车流滚滚,高楼林立,阳光穿过玻璃幕墙折射出斑斓光点,在她眼中晃成一河粼粼水波。整个申城像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就连行人都步履匆匆,拎着公文包或咖啡杯,低头疾步前行,偶尔有人停下来接电话,眉头紧蹙单手挥舞,像在争取,又像在道歉。
罗芝不知道该跟谁道歉。
她刚从邓肯的办公室出来,想抽空回雪城,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请假?”
邓肯听完她的理由,直接嗤笑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手指轻敲着桌面,挑眉看她:“项目正赶进度呢,你说走就走?”
罗芝心里一沉,但仍争取道:“我家里有点急事,必须回去一趟。”
邓肯斜睨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满是嘲讽:“罗芝,你是不是觉得这份资本回报率的报告没那么重要,随便甩手,找个人接盘就行?”
罗芝咬紧下唇,沉默不语,她知道邓肯会故意刁难,昨晚她就想好了,不管邓肯说什么,一定要忍住,忍下去。
“谭经理不在,实习生都开始明目张胆地偷懒了,好样的,罗芝,你以为只有谭刚能在你的结业报告上签字?”邓肯语调陡然拔高:“你昨天在季度大会上的笑话还不够吗,上点心吧我拜托你!”
罗芝站在窗前,强迫自己深呼吸,五分钟过去,她的指尖不颤了,呼吸也平缓了许多,只是玻璃窗上映出她的倒影,脸色苍白,眉眼尽显疲惫。
像是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了无数遍,可笑可怜。
身后依旧喧闹,几个同事围在打印机旁,笑着说闲话。
“新开的那家鹤山町超难订位啊,我昨晚试了半小时都没抢到!”
“啊,是那家日法融合料理?我看到海胆炖蛋的广告了,看上去好好吃哦……他们主厨是不是米其林二星来着?”
“对的,说曾经是某个神级名厨的副手,后来辞职去法国进修,回国直接开了这家店——哎,名厨的故事都是这个模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出来混,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嘛。”
“哈哈大厨,chef,哈哈哈哈……”
有个分析师笑的大声,另一个人突然意识到罗芝就站在十米开外的窗边,赶紧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交换一个“嘘”的手势,纷纷噤声。
话音压低了,却更显刻意。唇齿间叽叽喳喳的声音
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刺耳。
罗芝闭了闭眼睛。
刚刚平复下来的胸口又被猛地揪起,她仿佛困在一个密闭的舱室,氧气一点点被抽空,她慌张狼狈,她无处可逃。
她忽然想,摩美投资里,有逃生通道吗?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她低头看来电显示,又是母亲。
她的手指彻底僵住了。
第11章 没人规定“圆满的人生”里必……
罗芝怔忡了两秒,她现在情绪不稳,这时候接电话不是明智之举,但她又想起昨天黄月的信息,如果真的决定回雪城,那就必须得先跟妈妈说一声。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妈妈,我在上班,怎么啦?”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母亲低沉的嗓音:“你工作怎么样?”
……偏偏是现在,偏偏在这个时候查岗。
屋漏偏逢连夜雨,罗芝想,自己果然是个倒霉鬼,只要哪个环节稍一出错,立刻就会被抓包。
抓现行都很难抓到这么新鲜的。
她骂了自己一句,嘴上却故作轻松:“都挺好的,就是一个报告还没做出来,被项目经理催得紧。”
她顿了顿,还故作幽默地说:“你听过那个关于项目经理的段子吗?一对夫妻刚生了孩子,激动地许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结果孩子立志要做项目经——”
“什么报告?为什么做不出来?”母亲冷冷地打断她,语调陡然拉低,“有时间讲笑话,不会抽时间把报告研究明白?你这工作态度一看就不端正,上班不用心怎么成?”
罗芝忍了忍,还是认真地反驳:“我没有不用心,妈妈,我一直都很认真。”
母亲轻哼一声,冷淡道:“希望你的项目经理也这么说。”
罗芝哑口无言,她心里憋着一股委屈,闭紧了嘴,倔强地不接话。
知女莫若母,妈妈是最了解她的人,当然听得出她情绪不对,从小到大,罗芝但凡有点心事,总也藏不过她的眼睛。
但越是这样,她越不安慰罗芝,她只管冷冷地撕开伤口,不带一点同情和怜悯。
罗芝在心里跟自己说:真没用。
你真没用,罗芝。
她本想解释自己被邓肯刁难的事,但现在突然什么也懒得说了,话到嘴边,倏地没了力气。
但母亲一直不说话,罗芝只好重新打起精神,换了个话题:“大伯的葬礼下周举行,小月昨天通知我了,我在请假,打算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