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会发疯(23)
她低声问黄月:“大伯的病怎么恶化得这么快?我记得你之前说手术挺成功的……”
黄月摊手,无奈地摇头:“胰腺癌就是这样 ,发现时大多已是晚期,扩散太快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盏燃尽的香烛上,仿佛陷入模糊的回忆,又仿佛只是机械地望着一团光影。
“其实他早就有症状了,只是一直没当回事。一吃完饭就说恶心、肚子疼,体重掉的也快……但他总说是吃坏了肚子,养两天就好了……等到整张脸发黄,连口水都喝不下的时候再去检查,早就扩散到淋巴了。”
罗芝哑口无言。
人总是习惯轻视自己生理上的不适——“吃坏肚子罢了”“头有点晕,休息一下就好”——其实身体早就给出了信号,但他们总会将这些预警搁置一旁,一拖再拖,终于待到热水汤药再也不管用了,才仓促奔赴医院,结果往往已是无力回天。
这时候,姐姐拽了拽黄月的衣角,小声而迫切地问:“妈妈,我们可以去外面玩吗?陈阿姨家的弟弟带了超多奥特曼卡片!你刚才说我们可以去玩的。”
弟弟跟着猛点头,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
黄月疲惫地叹了口气:“让爸爸带你们出去,别乱跑,听到没有?”
“知道啦——”姐弟俩俩齐声答应,声音脆亮,转身就跑,像两只迫不及待扑向阳光的小鸟……黑色小鸟。
罗芝看着姐弟俩蹦蹦跳跳的背影,有些怔忡。
孩子们还小,不理解死亡的含义,他们只知道今天来了很多人,而他们的朋友带了新的卡片。
他们只是快乐。
但黄月也不很悲伤,她轻描淡写,像是自我安慰,又像特意跟罗芝解释:“幸亏我有两个孩子,我爸走的时候也说,他这一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前年我大姑父去世之前,咬着牙不肯闭眼,恶狠狠地,说他死不瞑目。”
罗芝讶异:“为什么?”
黄月摇摇头,声音压低了些,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家丑:“堂姐老大不小了,前些年忙着创业,搞了家辅导机构,还没站稳脚跟就倒闭了,这几年没工作,虽然不愁吃穿吧,但就是……唉,就是一直没对象,姑父姑母都要急死了。”
她叹了口气:“再拖下去,真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
这词像根细细的针扎进罗芝心里,让她微微刺痛。她还不到三十,按理说算不上“老姑娘”,但黄月堂姐作为一名有钱有事业的单身女性又招谁惹谁了,平白被贴上一个老姑娘的标签,未免太难听了些。
“她也许就不想找呢?”罗芝脱口而出,为素未谋面的人辩驳。
她想起琦芸Kama佳文——她们都是优秀的单身女性,事业精彩,生活丰富,见过辽阔的世界,有充实且热烈的人生,罗芝从未觉得她们缺一个男朋友。
她们一个人都活得很好,没人规定“圆满的人生”里必须要有一个男人。
可黄月却摇头,语气复杂:“姐姐,咱们这儿不一样,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女人再事业有成,也总归是要回归家庭的……我大姑父生前常说,生了女儿本来在亲戚面前就矮人一截,结果现在快四十了还嫁不出去,他根本没脸活着。”
没脸活着,所以死了,简直是地狱笑话。
地狱现实。
罗芝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荒谬又悲凉,她转头去看灵堂上那张黑白遗照,盯着出神,目光晦暗。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走不出一个执念,他们被亲情、责任、世俗的评判牢牢束缚,被某个未完成的心愿折磨,直至生命终点,都无法释怀。
谁没有执念呢?可是都到了最后一刻,还要在病痛中挣扎,在阴影中沉沦,至死仍不甘心……值得吗。
罗芝突然想,这世上会不会有人真能做到心无挂碍,空空荡荡?
那样的人,该多自由?
“姐,你怎么了?”大概是觉得罗芝的眼神瞪得太直,直得让人发慌,黄月有点犹疑地开口:“你没事吧?”
罗芝缓缓转过头,指着遗像,眼神迷茫:“你不觉得,他……很面熟吗?”
黄月愣住:“当然面熟,这不是我爸吗?”
“不是,我是说,你觉不觉得他像……像一个人?”
黄月简直莫名其妙:“像谁?”
“……算了。”罗芝张了张口,良久都说不出来,最终作罢,她低头看看手机:“我也该走了。”
第12章 姐姐,商战精彩不,是不是特……
#天降大佬!
黄月把罗芝送到门口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下,街上的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细长。罗芝于是想起童年的某一天,她两人骑着自行车在厂区里疯跑,跑得快乐冲天,理所当然忘了时间,天黑下来,她跟黄月精疲力尽,歪在下水道旁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是大伯先找到这儿,其余三位家长迅速达到现场,将两个崽提溜回家,各自都是一顿毒打。
那时候她们多么亲密啊。
“姐姐,谢谢你从申城专门赶回来。”黄月的语气里满是真诚:“我真没想到你能来……你平时工作很忙吧?”
为了请这趟假确实受了不少气,但现在说这些也不合适,罗芝于是扯出一个硬朗的笑:“不忙,没事。”
黄月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忙了一天终于结束,她长叹一口气,话也多起来:“我可羡慕你了,能离开家去那么大的城市闯荡。申城多繁华呀,到处都是精英。你上班的那个投资公司,我光是在新闻上都看到好几次!每次都是大生意,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