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新一辈(186)
这件事情上明面上来看,跟秦今朝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人故意算在了秦今朝头上。
两人连连点头,说:“放心吧,我们绝对不让他抓到把柄,真是把咱们逼急了,就几个部门一起,消极怠工,看他怎么办!”
差不多同一时间的段军,这会儿正在厂区里失魂落魄地走着,忘了骑自行车,低垂着头,脚步机械,还有些发飘,来往的行人跟他打招呼,他都好似没听见。脑子里头一直回想着下午时候,在秦副厂长办公室的经历。
他听说秦今朝又让他去办公室时,有些不耐烦,特地拖了一会儿才假装匆忙地赶去。最近秦副厂长一直在搞事儿,先是让各部门写下个季度的计划,又挨个找部门领导面谈,又送人去省会学习……厂里中层干部们因此而恐慌他也知道,可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是最特殊的那个。
他是海州厂大功臣也就是第一任书记刘利民的亲内侄,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不是还有沙广军嘛,他虽然不当海州厂厂长了,可也是化工部的领导。自从姑父退休,沙广军就一直保着他,还曾经跟他许诺过,会替姑父好好照顾他。
沈岳良和秦今朝都是沙广军提拔起来的,他们不会下沙广军面子的,否则不就成了忘恩负义?
所以呀,别人是拉帮结派也好,还是忐忑不安也好,他都认为那跟自己没关系。
进了秦厂长办公室,见他态度温和,笑眯眯的,便更加放松起来,自顾自地坐到会客区的沙发上,说:“秦厂长,您找我有事?今天真是太忙了,好不容易抽点空过来,等会我还得赶紧回去忙。”
秦今朝没在意他的态度,拿了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过来,坐到对面,将大信封推到他跟前,说,“我这有些资料,给你看看。”
“什么资料,神神秘秘的。”段军看了秦今朝,摇摇头,似在嘲笑:到底是年轻人,就爱搞这些小把戏。
秦今朝忽就收敛了笑容,面目严肃起来,冷冰冰的回视段军。
段军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太过敷衍,眼前这个可不光只是个20出头的毛头小伙子,还是是副厂长,是的顶头上司,忙坐正些许,道歉说:“不好意思啊,秦厂长,我这人没大没小惯了。”
秦今朝没说什么,面部表情也没有变化。段军忽然就觉有了压力,他咳嗽一声,缓解着心中忽然升起的不安,探手抓住了那只牛皮纸信封,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里面几张大小、薄厚不一的信纸。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第一张,刚看到前几行字就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头皮直发麻,忙不迭地说:“这是污蔑啊厂长,我没干过这事,我发誓!我怎么可能干呢?这是海西县对我有意见,对我的打击报复!”
秦今朝:“你可以把资料都看完了再说。”
段军咽口吐沫,有些慌乱地将第一张纸迅速看完,而后又去看第二张,第三张……这里不光有海西县政府人员的举报信,还有海东县政府人员的自白书,将他索贿的时间、地点、见证人都说得清清楚楚。后面几张,都是他过往如此操作的记录,桩桩件件都有原告人的举报信。
段军越来脸色就越白,大夏天的,一股凉意从后背真奔脑门,额头却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他脑子里头不停地乱冒着主意,甚至有把这些信纸撕掉的冲动,可是他还是遏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手。这些文件明显是用复写纸复写出来的,上面的蓝色文字已经很淡了,说明是垫在最下层的,也就说,算上这份,至少有三份一模一样的。
而且秦今朝既然能找到人来写举报信和自白书,能写一份就能写两份,他就是撕了、吃了,也没个卵用。
他迅速调整心情,猛然站起,而后“扑腾”一声跪在秦今朝面前,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哭着说:“厂长,秦厂长,是我错了,我鬼迷心窍犯了错误,我该死!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海州厂,我……”
说着,他就扬起手掌,猛地朝自己扇过来,边扇边说,“是我错了,厂长,你给我个机会!”
秦今朝被他这番行径搞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段军一个大老爷们儿,看起来挺傲气的,可眼泪说来就来,竟然搞一哭二闹,外加下跪这一套。
他可真舍得下血本。那一声清脆的膝盖碰触到地面的声音,还有响亮的耳光声,可不像是作假的。
“你先起来!”秦今朝厉声呵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段军威胁起了秦今朝,说:“我姑父是海州厂第一任书记刘利民,他为海州厂流过血,流过汗,你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他的面子!”
这又求又威胁,软硬兼施的,秦今朝都他气笑了,说:“你姑父知道你此时跪在我面前吗?赶快起来,否则,我现在就把这份资料交到纪检委去!”
段军吓了一跳,自从80年,纪检委从党委剥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监督部门后,可是办了不少大事件,能把人查个底儿掉!自己干的那些事儿,要是交给纪检委,那是足够判个受贿罪的!
他连忙站了起来,擦擦眼泪,说:“秦厂长,我不跪了,你别把我交出去,我上有老下有下,一大家子人都靠我养着。刘书记是我亲姑父,对我就跟亲生儿子没区别,我要是进去了,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不跪着了,倒是不停地作揖。
秦今朝神色稍缓,看着他膝盖位置鼓起个大包的腈纶裤子,说:“先坐吧。”
段军忙坐下来,只坐了三分之一,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得像个一年级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