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月(54)
阳台算不上凉快,但晚上坐在藤椅上,吹着风扇,喝冰饮吃冰镇西瓜,清爽闲适。
夏日昼长夜短,六点多时也没完全暗下去,落日往地平线靠近,染红一片薄云。
陈砚南走进来,递给她上次给他的笔记本,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问:“上面画着的线是什么?”
在秦芷记下的书店工作细则背面,画着一条类似星座的曲线。
“这个吗?”秦芷翻到那一页,她想了想解释:“这个点是通州,这里是我妈妈在的地方,我照着地图画的过去的高铁路线。”
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砚南沉默片刻,说句抱歉。
秦芷摇头,合上笔记本:“没关系,我们这几天都有在打电话。”
她目光看向远处:“我妈妈很漂亮,我现在还能记得她夏天会穿各种颜色的长裙,她穿高跟鞋,喷的香水很好闻。”
“她带我去理发店,我坐在凳子上等她做卷发,她头发很黑也很长,烫过的卷发披在肩上,走起路来,发尾摇曳,像会跳跃盛放的花。”
尽管时隔许久,秦芷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药水味。
在其他人看来刺鼻的难闻的气味,是她记忆里的锚点。
秦芷伸直细长的腿,看着陈砚南,笑容里有些许骄傲:“我好喜欢她,觉得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每次别人说我跟妈妈很像,我会先入为主对她产生好感。”
所以他们离婚,双方都没有提要她时,她轻声说想跟着爸爸。
她太喜欢妈妈,不想成为她的拖累,更不想被她讨厌。
电风扇从下至上地吹。
风灌进陈砚南的袖子里,他坐得笔直,如雕塑般听着她絮语,目光专注安静。
秦芷不觉得自己可怜,一点也不,她说:“她现在在海边小城市,给我发照片,说那边很漂亮,沙滩上的沙又细又干净。”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如果可以我想去看看她。”
陈砚南说:“这次暑假你可以去。”
秦芷点头,她看过高铁票,只需要五个小时,她就能跨越上千公里,出现在她面前。
“吃西瓜吧。”她笑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这么多。
冰镇过的西瓜有种沁人心脾的甜,能够熨帖心脏的沟壑。
秦芷素白的手握住西瓜,小口啃着,垂下的长睫在眼睑投递小片阴影。
陈砚南忽然道:“她应该也很喜欢你。”
嘴里是刚咬下的西瓜,她闭着唇,很笃定地嗯一声。
后来,两个人坐在阳台吹风。
说的话少,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目光所及之处,是同一片漆黑天空。
星星变得很少,稀疏地嵌在黑幕上,连光芒都极其微弱。
陈砚南不用转头就能看见旁边人的人曲着腿,闭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挺翘鼻梁下,唇自然红润,碎发被风吹动,挠着如月的莹白面颊。
南瓜趴在带着凉气的地板上,舒服地眯上眼。
四周是安静的。
只有扇叶转动,风声不止,吹得人心摇摇晃晃。
—
第二天上班,店长通知店里团建,请客吃饭,老板报销。
地点定在通州有名的夜市一条街。
圆木桌上铺着塑料薄膜,塑胶凳子,再加上卷边的塑料菜单,服务员按人头放下一次性餐具,端来一大壶荞麦茶。
露天的,旁边是棵大香樟树。
“吃什么?”店长问。
其他同事纷纷让店长先点,然后才跟着补两样,最后转到秦芷这边,她看已经够多,直接转给陈砚南,他扫了眼,加了一份虾。
秦芷喜欢吃虾。
她眉心跳动一下,为这微妙的巧合。
店长说:“本来早应该一吃法,小芷跟砚南来的时候就该庆祝的,一直拖到现在。”
“没关系,现在吃也一样。”
店长叫来一筐啤酒,服务员提前开好,一杯酒递到秦芷身前时,被一只手挡住,陈砚南说:“她不喝酒。”
转身叫服务员上橙汁。
店长望着他:“那你能喝吗?”
陈砚南拿过那杯酒,放在自己身前:“能喝一点。”
“少喝一点,都是祖国未来的花骨朵,别被我们带坏了。”同事摆摆手,还拿他们来当小孩。
陈砚南只喝一杯。
其他同事倒喝很多,一打啤酒都要见底。
秦芷有一点错愕,看着平时都挺斯文的同事,豪迈地对着瓶子吹。
喝多后什么话都往外冒,其中一个同事搭着店长的肩膀,将店里的打卡制度给喷一遍,有时候在外被派遣,还要赶回来打卡,打完卡才能补外勤,这真的合理吗?
店长喝得颧骨通红,他表示他也没办法,这是老板定
的,他也要执行。
更多是吐槽难缠的客人。
张口闭口叫他们服务员算了,偷偷拆封新书已经司空见惯,书拆封还要跑来退货的也只是洒洒水,更奇葩的是一位带小孩的家长,小孩要尿尿,家长把他带到角落的位置,阻止后还惨遭投诉。
秦芷默默听着,昨天熊孩子事件好像也不算什么。
她抿下唇,握着筷子转头跟陈砚南轻声说:“原来大家都遇到过。”
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在剥虾。
他手指修长,剥虾的动作赏心悦目,剥掉最后一点壳,自然而然地放进秦芷的碗里。
“很正常,出社会后不是个个都是好人。”陈砚南偏着头,目光与她对上,他扯着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所以不想你太好脾气,会被人欺负。”
秦芷目光一怔,注意力全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