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温度
尹颖带着王樊和丽婕上来时，春兰女士正仰着头，看熠辉站在人字梯上换射灯，客厅里拉了闸，尹颖一时没看清，帮忙扶梯子的是前楼小棉的外公。随着灯泡换好，春兰女士指挥着：“快，老俞你扶好，稳当点儿，小梁要下来了。”那边答应：“嗯，你放心，我扶住了。”
等重新打开灯，小朋友们一阵欢呼，尹颖才看清，小棉外公正和熠辉一起忙着收梯子，他一手提着，一边朝春兰女士交代：“我去物业还梯子。”
“好，你快去快回啊，我要开饭了。”尹妈在围裙上擦着手，往厨房去，正好从熠辉面前走过，听见他说：“阿姨，还是我去还吧！”
“不用，你还怕他搬不动个梯子么！”春兰女士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来我来，年轻人，不要小看老年人啊。”老俞乐呵呵地摆着手。经过门口，尹颖含笑叫他：“俞叔叔。”他跟着点头，“哎哎，尹颖回来了，快进去，小家伙们都闹翻天了。”他同时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男女，已经听春兰抱怨过，他敌我分明地冲他们板了板脸。
客厅里到处是孩子们的小圆脸，欢乐着的亮眼睛，和在场的大人大不一样，大人们尘满面鬓如霜，哪怕像王樊和丽婕这样慈眉善目笑着的脸庞，也有种被灯光照着，眼神过处心怀鬼胎的嫌疑。
尹颖坐在餐桌边，帮友友切蛋糕分给小朋友们，偶尔转头，看到那两张脸，也会在心里某个角落发问，这样处心积虑的两个人，竟然也拥有财富，也得到幸福……
她想，做人，真是一道难以琢磨的谜题。
她沉默的这一会儿，沙发上坐着几个人都没闲着。春兰女士特别有心的坐在正中间，好把那对糟心人儿和小梁隔开。
她偏转着半个身子，热络地说话：“小梁，最近工作忙不忙？教大学生比教小孩子轻松一点儿吧？下了班就来吃饭，爱吃什么，只管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做。”
熠辉被她两道殷切的目光照射着，配合地点头，“好，谢谢阿姨。”
“谢什么，你看这孩子，天天这么客气！”春兰朝旁边坐在椅子上围观的老俞投去一眼，笑说着，没等老俞反应，又自说自话下去：“阿姨这儿离你们学校近，我听小颖说，你上下班都经过我们门口那条路，你顺道就上来了，不费事儿，是不是？”
熠辉听得懂，尹妈这话是说给窗边坐着的孕妇和前女婿听的，还别说，效果挺好，他余光里扫到一点，孕妇女士托着肚子频频转头来。他心里笑了笑，跟着点头，“是的，很近，开车的话，不到五分钟。”
“哎，近得好，越走越近嘛，是吧，老俞？”
老俞前倾着身子，忙不迭地附和：“是是是，近水楼台，远亲不如近邻，近……”
这里正演着，玄关外的大门被推开，云舒踩着高跟鞋一路扭进来，“哟！这么多人！”她站定了，吃了一惊，尹颖还跟她说没有旁人，都是小朋友呢，这不，大朋友也不少！
她横扫一圈，随意脱了大衣扔给尹颖，露出里面紧身连衣裙来，眼神不远万里地衔着贵妃椅上靠坐的大肚婆，诶！这个人物也来了……有趣有趣，莫名激发着云舒的斗志。
“王同志来看儿子了？”她咯噔咯噔地穿过客厅，朝着王樊去，抬手撩肩头的栗色卷发，一阵香风。众人视线都追着她。“还带着未婚先孕的小娇妻呐！”她随口补了一句，翻翻他们的黑历史。
王樊知道云舒来者不善，他市井长大，久经沙场里练出来的火眼金睛。“和尹颖说好了来的，友友生日嘛，我这做爸爸的怎么能缺席！”他坐着这样说。
“那是，爸爸也就这一天不缺席了，肯定得来啊！”云舒别有深意地点头赞许，提了提气，转而瞟丽婕一眼：“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来的？扛着大肚子，为傍上手的新老公，保驾护航啊？”
王樊立刻变了脸色，被丽婕伸手按在膝头上，她仰脖诚挚的眼神：“我也是为了友友来的，你看我是快做妈妈的人了，爱孩子，想替友友庆祝生日。”
“是啊，还是丽婕帮我推了饭局，掐着时间赶来的。”王樊开口帮腔，想缓和气氛。这房子里，除了小朋友们看动画片的声音，全是咄咄逼人的暗流。
云舒在心里哼笑，这俩人说的真好，她简直都要信了。“那丽婕啊，我可要说你两句，像你这么大爱无疆地往老公前妻家跑，大肚子万一有个闪失可不能怪别人哦。”
“哦，多谢提醒。”丽婕垂了垂眼皮。
云舒跟着呵呵笑，歪身坐在春兰女士旁边。“不过也是我多虑，没准儿将来也有像你这么爱孩子的女人，往你家跑呢，都说不准，是不是？”
丽婕听着，面无表情。她转头招呼小朋友：“友友，来，你爸爸给你买的最新款平板，喜欢么？打开，阿姨教你玩。”
云舒马上白了她一眼，真是狐狸精变的，还拿孩子当挡箭牌，无耻。
春兰女士悄悄拉了拉她裙身上的腰带。其实不用拉，她也明白，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再说什么的。弃了战斗，她闲下心来听尹妈和梁老师说话。刚进来时还诧异，梁熠辉怎么也坐在这儿？他不是说顺路送几个灯泡来么？
旁边春兰女士指着餐桌边地板，没话找话说：“小梁啊，你看我们客厅那边两条地砖缝，发黑，像是坏了两条。”
说得尹颖也跟着低头看了看，先回应：“妈，应该是美缝剂脱胶了，回头我找人来看看吧，这也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