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们吓得魂都没了:“ 天娘嘞!我们哪里敢威胁官家啊!”
第五旉道:“不是你们还有谁闲的没事干,给官家寄枣梨姜芥四样食物,命官家早早离开疆界?旁人可不怕官家来查。”
军官们当即喊冤:“甚么枣梨姜芥!这是文人才会的把戏,我们几个大老粗,根本想不到这种法子——不对!我们哪里敢这么做!”
“这话,你们跟官家喊去。”第五旉冷笑连连:“再说了,你们是大老粗,你们身边可不止只有大老粗,谁知道是不是有人给你们出主意——官家如今正在气头上,他可是下令了,一定要彻查,你们之中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五旉说得信誓旦旦,诸位军官互相对视,眼中升起了些许对彼此的怀疑。
他们肯定相信自己没做这事,但别人做没做,那就难说了。
万一真有人铤而走险呢?
突然有人发现漏洞,连忙道:“但官家是今日才来的,只要查一查今日营中有谁出去就可以了。”
“谁跟你们说官家今日才来的。官家以申王的身份,早就到房州了。”
第五旉话音刚落,不安蔓延在众军官心口。有人咽了咽口水:“所以,大总管你的意思是……”
第五旉轻轻“啧”了一声:“非要我说出来么?”
“你们之中,有人弑君。”
“咚!”
当场就有军官跌坐在地,撑着地面的胳膊不住在抖。
*
轻罪罚吃空饷,是为了避免军官逃跑。
——大薪的军官可是真的能干得出来利益受损后,带着手下兵去占山为王的事情的。
所以,真正惩罚的大头在“弑君”。
而且,不止针对保康军。
在第五旉的暗示下,保康军的军官一下子明悟了——
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保康军一支军马吃空饷,万一弑君的事情是其他军队干的,为了让他们背锅呢!
也不是真的想弑君,就是想吓吓小皇帝,没想到阴差阳错汉江真的决堤了,这才造成弑君的局面。
完全说得通啊!
说不通也得说通!弑君这个锅他们不能背!
于是保康军开始攀咬了。
开始抖出其他军队的情况了。
开始拉别人下水了。
保康军炸了,其他军队也炸了。
其他军队的军官得知这个事情后,一边忙着表明威胁官家的事不是自己做的,并且怒骂这样做的人不得好死。一边赶紧把真正的士兵数量上交——生怕交晚一步担了弑君的名头,自己连着九族人头不保。
第五旉冷眼斜视着这一波乱象,又想到陆安那看着十分君子,实则出口便是狠辣招数的模样,禁不住感慨:“……真是狠啊。”
这么狠的人,又得了圣心,他应当想想后续该怎么办去向陆安赔罪了。
——毕竟,他可是把对方得罪了个彻彻底底。
*
陆安收到了一份私下递过来的请帖,东道主是第五旉。
第一次,陆安没有去,明显不想和他虚与委蛇。
而第五旉能从一个小太监走到大总管的位置,一向能屈能伸。
第二次,他备了厚礼,亲自将礼物放到陆安的宿舍,为了避免出现在陆安面前惹人烦,人离开了,留下信件,声明厚礼仅是赔罪礼物,并非是认为陆安将礼物收下便是与他一笑泯恩仇,他随时准备着,待陆安向他提条件后,尽全力去完成。
陆安将礼物退了回去。
但陆安见了第五旉。
“这件事要揭过很简单。”陆安看着第五旉,只说一次:“当日你害我仕途,我心里对此有气。”
“好。”第五旉拿出了刀,将自己的手放在桌上:“我是官家鹰犬,如今还有用到我的时候,我不可能自退官场。当日我害你仕途,今日我卸两根手指向你赔罪,可行?若我因此丧命,便是我死不足惜。”
陆安:“行。”
没有扭捏,没有推拉,陆安应得痛快,第五旉下刀也下得痛快。
手起刀落,两根手指滚落,第五旉面色疼到扭曲的那一瞬间,他用力咬住了口中塞的双层厚布,只余下浅浅一声痛哼。
陆安冷淡看着这一幕,视线如同没有感情的刀锋。待断指真的落下后,她才道:“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他日我们再针锋相对,那便是官场上的事了。”
第五旉已疼到说不出话来,只微点了下头,便告辞而去,尽快处理伤口。
而陆安,也自去寻房州通判,问那豪绅之事的后续。
“你说他们?”房州通判只要一想到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就忍不住为陆安鼓掌:“九思你这法子真真极好,我与知州一将免除徭役的风声放出去,当即就有豪绅前来询问真假,得知是真,当场便叛变了。”
陆安并不意外,浅浅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谈钱很俗,可天底下俗人才是多数。”
豪绅免除一段时间徭役所收获的利益,远远超过他们请人清理农田的花销。利益驱使下,反水很正常。
房州通判难得面带快意,笑道:“你是没看到,原本还在死守的豪绅见到同伙叛变后,破口大骂的样子,哪里像他们平日里自诩上等人时那副骄矜傲慢的模样。”
陆安眼中便也带上了笑意。
房州通判咳嗽一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其实我不该说这个,但是……想来还是问一问,官家那边,你待如何?”
陆安道:“顺其自然。”
接得十分流畅,似是她从一开始就想过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