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了几次, 陆安便开始关切地看着他,对他的咳嗽表达了关心和关怀,还嘱咐他记得休息几天,不要那么累。
陆安这么一关怀,直接把人关怀得心头暖暖,言道自己不累,只是被烟呛到了,问题不大。
待人退下后,陆安低头看了看这鳝鱼饭,对于权力和高位者又有了很深的体会。
——身处高位,她甚至不需要去对陆寰说:油烟太大了,对人身体不好,你还是别进厨房了吧。
这些话其实才是最根本,最能体现在意对方身体的地方。但她只是关心两句,叮嘱两句对方好好休息,对方便会感动无比。如果再送些治疗咳嗽的药材……
陆安顿了一下,喊来人到药市买些润喉止咳的药材送去给陆寰,再为他请个大夫,陆寰收到药材,见到大夫,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待大夫为他诊了脉,低头开方时,他探身凑到来看望他的陆二郎耳边,说:“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跟了九哥不吃亏吧?他面热心也热,心里记着我们呢。”
陆寅点点头:“他是君子,这点我确确实实不如他。”
*
庚娘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大声说:“严郎!严郎!你快来看,我今天从九郎君那里学到了什么!”
严英弟听到声音,连忙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油壶,明显是在做饭。
“啊呀!”他笑:“那好心的郎君又教我们东西啦?”
庚娘看向他手里油壶的口,从口里看进去,明显能看到油位不对,脸色一变,风风火火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也没用力:“哎呀!你这个败家子!你咋用那么多油啊你!”
严英弟茫然道:“多吗?没有啊,我只放了一勺。”
“一勺?”庚娘柳眉倒竖:“一勺还不多?你放油时,要像往田里撒种一样,细细地撒,让菜沾沾油腥就行了!每次都倒一勺,日子还过不过了。豆油是便宜了,可现在家里除了要养人,还要养几只小鸡,先省着,等鸡大了,能生蛋了,咱们就可以痛快吃油了。”
严英弟笑着点点头,眼睛炯炯发亮望着庚娘:“娘子,你懂的真多。”
庚娘现在从身到心都很舒服,她推了推人,催促他:“你快去做饭,做完了我给你看我今天学的好东西!”
很快,饭就做好了,庚娘便也开开心心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给丈夫和两个女儿展示:“你们看!这是壹!这是1!一根棍子的一!这是贰!这是2!鸳鸯成对的二!”
她把四个数都依样画葫芦画了出来。
丈夫震惊道:“庚娘!你会认字啦!”
大娘二娘拍手,鹦鹉学舌:“认字!认字!”
这两个字从唇齿间滋出,飞落在泥土间,被那树枝搅搅滚滚,带起一阵烟尘。
烟尘里,庚娘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要随着风飘飘拂拂起来了。
“也不算认字。”她羞涩地说,却又自得地笑:“只是我把它当图画记下来,照着描。其他人都没有我描得准,记得多,九郎君还夸了我,还给了我三十个铜板,说是学得最快最好的人的奖励!”
严英弟和严大娘严二娘又是一阵惊叹一阵夸,庚娘更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展示:“我还学会了一些算账的法子!你随便说两个数!我都能算!”
严英弟就随便说了:“七百和八百。”
庚娘摇头晃脑。
“我们有八百个铜板,要花七百个铜板去买种子,百是第三个,一二三,这里填个八。不过我还没有学到八这个字,我画八根棍子来代替。”
“九郎君说,如果只有一个数字,那剩下的空位就填零。就是八零零,八百。七零零,就是七百。从八个棍子里拿走七个棍子,只剩下一个棍子,就是一百!我们还有一百枚铜板!”
严二娘瞪大眼睛,觉得那个九郎君教给阿娘的东西好有趣好好玩啊。
严大娘追问:“娘!娘!为什么那个零不用拿走啊!”
庚娘回答她:“九郎君说了,零就是蛋,两个蛋一撞,都打碎了,就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就不用拿走东西!”
“喔!!!”
一大二小听得津津有味。
就这样,他们喜滋滋地玩着这个数字玩了很久,知识也就无声无息记进了他们脑海里。也许哪一天,在需要时,这些种子就能生根发芽,成为庇护他们的大树。
而陆安的大树早已长成,无时无刻不在庇护她,也在庇护她人
当部分学生扭扭捏捏地提出“先生,你平日里讲学能不能讲得更简单一些,之前有的地方我们没有听懂”时,陆安轻松地点头。她的学识,她见过的先例,可以轻松支撑她做到这样的事情。
于是,学生们发现,自家先生接下来的讲学越来越通俗易懂,越来越深入浅出,初时还在摸索,后来已经能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将一些道理和知识讲进他们耳中。
还没等学生们欢欣鼓舞,便惊觉——有人要来和他们抢先生了!
陆安把课讲得通俗易懂的第一天,仍只有她自己的学生来听课。
陆安把课讲得通俗易懂的第二天,陆陆续续有其他士子文人来蹭课。
陆安把课讲得通俗易懂的第三天,蹭课的人已高达一二百人。
陆安把课讲得通俗易懂的第四天,竟然有了不少贩夫走卒站在一旁听,他们带着瓜子,带着水果,把这当评书、说书来听,学生们本要怒目而视,见陆安并不介意,反而对百姓和颜悦色,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到了第五天,陆安一场课,百姓占比竟可高达听课人的七成。